(接上篇)
再看看阿城是如何写人的:
骑手把衣服都脱了,阳光下,如一块脏玉,宽宽的一身肉,屁股有些短,腿弯弯的站在岸边,用力地搔身上。
我急忙用手使劲搓胸前,脸上,腿下,又仰倒在水里。水激得胸紧紧的,喘不出大口的气。天上的云稳稳地快跑。
我也周身仔细地搓,之后站起来。风吹过,浑身抖着,腮僵得硬硬的,缩缩地看一看草原。
(《洗澡》)
都甩了大羊皮袄,缩头缩脑地解袄扣子。绒衫不脱,脱裤子。都赶紧用手搓屁股,搓大腿,搓腿肚子,咔哧咔哧的。搓热了,搓麻了,手都搓烫了,指尖还冰凉。都勾着腰,一人提一截网,一长串儿,往水里走。
(《湖底 》)
每当严冬时节,我在湖里和水库里游泳时,尤其三年前元月份,一路北上,历经东北三省的五里河、南湖、松花江游泳时,分明就是《洗澡》《湖底》里面描写的这种彻骨凉的感觉,简直不能再准确、再生动、再贴切了,阿城也一定浸过这砭肌刺骨的冰水,才有如此痛彻的体验吧。我要学习阿城这种叙事风格和语言特色,打算今年把我冬泳的亲身体验写出来,也算是自己战胜严寒挑战极限的一份宝贵的记录吧。
骑手喝一口酒,用袖擦一下嘴。又摸出刀割肉,将肉丢进嘴里,脸上凸起,腮紧紧一缩,又紧紧一缩,就咽了。把帽摘了,放在桌上,一头鬈发沉甸甸慢慢松开。手掌在桌上划一划,就有嚓嚓的声音。
骑手将嘴啃进酒碗里,一仰头,喉结猛一缩,又缓缓移下来,并不出长气,就喝汤。一时满屋都是喉咙响。
(《峡谷》)
首领眼睛细成一道缝,先望望天,满脸冷光一闪,又俯身看峡,腮上绷出筋来。
(《溜索》)
小龙于是觉得没有意思,瞧瞧鸡,看看鸟。望望天,希望听见枪响。很久很久,还没有响。 小龙慢慢移到院子的门口,站着。之后,跨出门,站着。之后,靠在门框上,手伸到衣服里,挠挠背,挠挠肚皮,突然一闪,蹿到街上,并没有听到妈妈喊,就放心地沿墙根在没人的街上走。 (《节日》)
骑手吃肉喝酒过程,首领的面部变化,小龙的无聊,阿城都用三两句话写得丰富而别致,动感十足,这支笔是多么神奇而富有灵气的啊!
老杜曰:“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一篇作品如果既无奇字又无佳句,何以豁人耳目?何以令人啧啧?譬如一位姑娘,俏脸、美胸、蜂腰、长腿,纵不能兼具,亦必擅其一媚,方才自信且吸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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