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记忆

        连日暴雨，各地成了汪洋。想起自己小时候对洪水的恐惧，如猛兽般。但是，那一年洪水里发生的故事，如胶片一样印在我心上，常常会在不经意间因为时光漏下的触点，把它映射得更加清晰。

      1989年夏天， 那年我上五年级。如往常一样背上书包上学，快到菜场，有人告诉我，今天不用上学，发大水了。甚是诧异，明明一点水都没有，唬人的吧。绕过菜场到了马路，老爹追来了。原来，真的发大水，不用上学了。腾起一种莫名的情愫——喜欢和惊恐夹杂在一起。

    听着身边的大人们聊着长乐江决堤的事儿，虽然家门口还没有水，可是空气中徒增了一种紧张的气氛。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洪水好像退去了。可我还没有亲眼看到呢，真的很想亲密接触一下洪水的体温。三五好友，就那么一吆喝，从来没有过的默契，一起结伴出发。

      逛到学校门口，发现水已经没过了膝盖。很想进去参观一下洪水中的校园，无奈校门口是漏斗状的下坡，没敢贸然前往。看到年轻的数学老师从校园淌出来，看着没过大腿的水位，放弃念头，继续奔向洪水源头——长乐江。

     渐渐地，泛黄的泥浆水已经没过膝盖，爬上大腿。快撑不住了，大家手拉手继续前进。到了桥头，丝厂宿舍门口也是个斜坡，听见一旁的邻居（是个三十多岁的单身汉）逞强说自己能进去，说完他就像个战士一样猛地朝前冲。一进去就悲剧了——门口是个漩涡，看着他被漩涡卷下去不见踪影，心不由提到了嗓子口。还好，片刻工夫，他又被漩上来了，吓得我们转身就跑。

      “有人被淹死啦！”随着同伴一声喊，发现大桥右侧边上涌过去一堆人。顺着人流跟过去，忐忑又有一种莫名地兴奋。走了一大段，发现一群人围着，不敢上去，透过人群悄悄瞟一眼，看见一个穿着蓝色的确良背心的老奶奶，好像身体泡胀得很大很大，把衣服都撑得紧紧的。恐惧爬上了每一寸肌肤。一个胆子超大的同学挤过人群，伸手一拨，尸体竟然被翻了个身。“啊！吓死我啦！”我们一群人狂叫着返身就跑。还好，就看见翻动的样子，没有看见正脸。边上同伴说她看见了，好可怕，紫色的，狰狞的脸！

        回到家，惊魂未定！突然，前面巷子里传来一阵嚎啕。原来，前面那家邻居媳妇的妈妈在这场洪水中被淹死了。记忆中那个总是带着黑色丝绒攒珠帽子，带着耳环，穿着青色对襟衣服，束着裤子，裹着小脚的清秀老太太，前几日还倚着门带着外甥玩。这洪水真有那么可怕吗？

       几天后，才知道，隔壁村子有很多人在洪水中丧命了。回到学校，就号召大家给隔壁村子的同学捐献学习用品和衣服。大家都在不断想象洪水在他们校园里肆虐的情形。

       少年无知，庆幸自己家里地势高，为此还暗暗得意好久。大概是洪水太毒，淌完过后没多久，两条腿长满了毒疮，又痛又痒，好久才消退。事后被父母发觉，差点挨揍！

     时光如白驹过隙，但这洪水的记忆刻在了脑海里。

洪水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