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雪过天晴已经有两三天了,小区里的草地、花坛和北边屋顶的积雪还没有融化。指给女儿看,她说,气温太低呗!她的回答很科学,但她一定不知道,同样的话如果是问她奶奶,她奶奶一定慢慢抬起头看着那些零星的积雪,深叹一口气说:唉,它们是在等伴哦!母亲看向远处的目光既专注又好像很迷茫。那句话好像不是她说出来,而是打她身体里飘出来的,接着缓缓飘向远处。
母亲这样说,让我想到陈年普洱的冲泡方法。预先把茶饼放进一个干燥的陶罐中,再反复用温水浇淋陶罐的外壁,行家说,这叫醒茶。说是上好的普洱已沉睡多年,受不得蓦然间的惊扰,须得慢慢唤醒。这是一些多么动人的说辞!这样说话的人,想必早已把昨日心中的凄风苦雨化成今天的云淡风轻了吧?早把现世的人心和情感寻摸、品咂了千万遍,最后只留下最质朴最真实的本来面目了吧?
父亲已过世多年,那时我的父母正值壮年,如同四季中的秋天,是人生中一段最开阔壮丽,是一段最美好的时光。我不敢想母亲在父亲逝去后度过的这几十年的日子,不敢想中年丧偶的母亲如何安置她一个个寂寞、思念的夜晚;如何安置在公园里看一对对老夫老妻相携而行的目光。我们常说懂得母亲的苦楚,其实,我们不懂!
古典诗词中,悼亡诗很多,印象最深的除了东坡先生的《江城子》,怕就是贺铸的《半死桐》了。“重过阊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原上草,露初晞。旧栖新垅两依依。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一字一泪,如泣如诉,其中悲苦,让人不忍卒读。
在人世间走得久了,我们的心是不是也像脚底一样长出了厚厚的茧子?或者是伤口愈合后结出了厚厚的疤痕?清醒和麻木整日纠缠,就像半梦半醒之间的现实与梦境,就像溺水时拼命挣扎在生与死的边缘。
我们已经很麻木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们匆匆地走着,忘了我们拥有的未必永远属于自己,苦苦追求的其实未必是我们必需的,忘了生命是有长度的,忘了人生还有不期而至的生老病死,忘了抵达终点之后迎接我们的将是漫无边际的荒漠与黑暗……
是不是我们也该被唤醒,好让我们从此学会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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