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倘若你的心还没有安顿之地,就去孔林看望二月兰吧。
我去看她,是个初春的早晨。转入千米神道,看到相传中的七十二贤古柏仍满面肃穆地在那儿侍立,亘古不移的传达着深刻,空气像是陡然间比城市里稀薄了些,迅速凝结了身后的喧哗。
三月前后的孔林,绝对是二月兰的天下,仿佛一天的繁星,全部跌落在这座天下第一号氏族墓葬丛林里,化成了铺天盖地的二月兰的壮观景象。微风吹过,远远近近便涌起蓬蓬勃勃的紫色的烟霭,淹没在梦境一样烟霭中的碑石、坟茔也便有了温柔活泛的气息。
二月兰两年一生死,一年一盈亏,据说我赶的是小年,花势花期都不如去年。尽管如此,偌大个孔林,有土的地方就有她的身影,任凭柏、桧、柞、榆、槐、楷、等各类大树,盘根错节,她们自是不退不让,将花潮开了个辽阔无际。当然有着寒冷的逼迫,有着干旱的压榨,她们不管不顾、不畏不惧,只将小小的种子生发成燎原之势。广大着却又亲切着,低矮着竟又深厚着,隐隐地就有一种看不见的气场感染着你渗透着你。无意间,就会不由地向她泊靠,想蜷伏在她的脚边偎依着她,甚至干脆就有了投入在她的怀中的冲动。
这时候,一脸笑意的二月兰,就有了母亲的模样,向着这个干涸的近乎寡味的世间,亮出着湿润的、有着青草香味的母亲的心肠。
残石,枯树,还有挤挤挨挨在这片林地中的苦过的灵魂,便都有了依归一般,生长出了嫩绿嫩绿的芽苞。连那条延续孔家血脉的洙水河,也朦胧起淡淡的又浓浓的紫色的梦。
谁说时间的齿轮像长逝不已的水流一样无法倒转?四瓣的二月兰,正一朵一朵组成着一种另样的时间齿轮,带我逆流而上,徜徉于往日的光阴里。
那个作为妻子与母亲的颜徵在正在向我迎面走来。当她还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是命运牵她到了长自己四十多岁的叔梁纥手里?虽然司马迁的一句“纥与颜氏女野合而生孔子”把她界定在了不合礼仪的另册上,但是也给后人多少带了些想象的浪漫。我是相信她是有着爱的,不然我猜不出三年的婚姻生活如何让她撑得起一生的孤独和寂寞。更令我唏嘘不已的,还有她对于儿子孔丘的大海般的母爱。没有这种不顾一切而又真正坚韧的爱,她又怎能在平常日子里节衣缩食、养蚕织布、忍辱负重地独自将息,让那一豆灯光撕裂长夜消磨掉葱绿的年华?只有爱才能让灵魂不坠。这是怎样的一个女子?浩瀚的史册里无解,也许人的有情只有放在无情的沧桑之中,才看出光鲜,情这个字不知灼伤过又滋养过多少女人的心灵。人生苦短,正是三十五岁便香消玉殒的颜徵在将一个爱字演绎得格外惊心。
放眼孔林,如果说孔子及其两千多年间的男子们如这林中的松柏立起着历史的骨架,那么,我要说,颜徵在及其两千多年间的女子们,恰似这生动的二月兰,丰满着历史的血肉。
时光,重叠在一枚枚花瓣上。正午的阳光花般地开着,阳光中的二月兰便有了一种且柔且刚的妩媚。
走出孔林,一步三回首,那霭霭着母亲容颜的二月兰便在我的心上留下了永不停息的紫色的波澜⋯⋯
(夜读唐诗到盛唐李白,随记渐渐落入窠臼。如何把唐诗读深读厚写新写透?要细想想。今天用昔日《孔林里的二月兰》打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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