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路歌手

文：天涯草（北方有家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各大卫视台涌现出了一大批选秀节目。

不论是《超级女生》，还是《我是歌手》、《蒙面唱将》，只要在镜头前唱过一首歌，不论好坏，歌者必火。

可是，今天我要讲述的却是另一个版本的，关于歌手的故事。

很早很早以前，卡拉OK、VCD、DVD还没有走进平常百姓家的时候，人们所有歌曲的来源，不是来自某一热播电视剧的主题曲，或者插曲，就是市面上的复制磁带。

夏天的时候，我们都会跟随大人们去打谷场上纳凉。

大人们围坐在铺了竹席的地上，不是抽烟，就是聊着家长里短。

还是小学生的我们，总喜欢在连绵不断的干麦垛里，三五成群地玩着捉迷藏。

女孩子玩的多是起名字或者跳皮筋的游戏，有一个人却完全不一样。

他会远离人群，在村头浇灌渠的边上放声歌唱。

一开始唱的是《渴望》，那声音简直可以用余音绕梁来形容。只要有人大声呼喊再来一首，那么再发声时必定是当年那首脍炙人口的《少年壮志不言愁》。

这个人据大人们议论，是六组的小良。

为什么他这么喜欢唱歌呢？

原来小良在很小的时候就没有了娘，兄弟二人和五十多岁的老爹相依为命，蜗居在一间半宽的两间厦房里。

哥哥当年二十三，小良才上完初二就辍学了。

爹一辈子没有上过学，也没有什么手艺，只能靠种地为生，父子三人的生活自从娘去世后就一落千丈。

后来爹借钱让哥哥和邻村的伙伴去南方打工，不知道为什么得罪了外地的工友，被一群人活活地打死在工地上。

那些坏人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可怜的爹从此神智就有些不正常了。

小良之所以喜欢唱歌，是因为在街道看到了《便衣警察》这部热播电视剧，他感受到了坏人的最后下场，最主要的是那首《少年壮志不言愁》的歌——

几度风雨几度春秋

风霜雪雨搏激流

历尽苦难痴心不改

少年壮志不言愁

金色盾牌

热血铸就

危难之处显身手

显身手

为了母亲的微笑

为了大地的丰收

峥嵘岁月

何惧风流

这首歌里，既有少年，又有母亲，更有缉拿坏人的警察叔叔。

都说年轻人的模仿能力特别强，一点儿不假。

小良在隔壁五婶家的阳台上发现了磁带盒，里面正好密密麻麻地写着好几首歌的歌词，于是就开始学唱。

他会在早晨帮别人放羊的时候，一边赶着羊群，一边大声地唱；

他也会在从田里回家的路上，毫无顾忌地唱；

他更会在看着熟睡的爹的炕头，在娘或者哥哥来到他梦里的时候，在心里默默地唱。

生活有太多的不容易要宣泄，那就尽情地唱出来吧！

据说不到半年的功夫，小良就学会了当下很流行的电视剧、电影的歌曲，而且通过不断地练习，已经具备了男中音的水平。

一时间，小良成了村子里公认的马路歌手。

在那个缺衣少穿的年月，有梦想的人其实很多，可是实现梦想的人却寥寥无几。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善良的人们开始替这个残破不堪的家出谋划策。

有人说，在省城有个卖早餐的远房亲戚，要不让小良进城去店里帮忙，这样可以多赚些钱；

有人说，小良这娃确实不错，就是命运太不公平了，我要是有个相仿的女儿，一定说许配给他；

还有人说，要不大家凑点钱，让小良去省里的音乐学院好好学习一个，将来定能成为像某某某一样的歌唱家？

当然，这些事都是后来听比我大很多的叔叔伯伯们讲的，因为我在中学后就默默地离开了村庄。

改革开放的春风终于吹响了全民奔小康的号角。

这时候小良也已经二十五岁了，平时除了帮人放羊，干点农活，还会在村子里的红白喜事上亮一亮嗓，遇到好客的主人也会多少给他一点儿经济上的奖励。

小良是十分不情愿收人钱的，他说虽然穷，但是也能分清好坏。

红事的话可以接受，但是遇到白事，他不能将快乐建立在家属们的痛苦上……

听说他后来被破例招收为小学音乐老师，他的学生还多次在省市歌咏比赛中拿过奖。

多年以后，曾经的小良早已变成风蚀残年的老良，过着儿孙满堂的幸福生活。

不知何时他家的客厅多了一把带“奖”字的木质吉他，逢年过节的时候他还会约了村里的同龄人来家吃饭，每到兴头上还会抱了那把吉他，像他当年那样肆无忌惮地唱：

……少年壮志不言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