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噩梦——我确信无疑这又是一个噩梦,像曾经那些午夜惊魂的场景一样,让我又一次难入眠,窝在客厅沙发,那惊悚一幕,依然在眼前演绎一遍又一遍
……像往常一样,每个周末携夫带子回娘家成了惯例。
顺路走过婆家——与娘家一路之隔的小村,婆婆公公去世,老公哥哥家成了我们经常落脚的地方。
也仅仅是落脚,说说话,聊聊家常,更多时间我们从不留下,急哄哄赶着点去娘家蹭饭。
血缘血亲,兄弟姐妹也曾经相亲相爱,可自从公公婆婆去世,发生太多是是非非,陡然发生了变化,曾经手足亲人,变的客客气气,却也失去了无间亲密。
婆家二哥新添的小侄子刚二个月,我们特意多待了一会,临近午饭,看着侄媳妇有点阴沉起来的脸,我们赶紧告辞,起身赶往一箭之地的娘家。
娘在家在,只有父母才是儿女永久的归宿,无论早晚,无论什么时候,母亲永远会给我做一顿可口的饭。
像往常一样,又是饭点时分赶回娘家,想象着老妈一脸欢喜,乐呵呵操持一桌子饭菜,却未料铁将军把门——邻居二嫂告诉我,爸妈在村头二叔房子里剥蒜。
二叔外出打工,房子长久闲置,成了父亲临时仓库,搁粮食,放大蒜,这个我知道。
让老公和儿子在门口等我,我一个去村头。
熟门熟路,顺着村里小路,也就一会功夫。
一进门就看到父亲和母亲正盘坐在院里祘架子上。
大蒜收获回来,需要若干:扒皮,剪径,削根……加工程序,方再出售。
父母今年种了四亩半,农闲这个就成了营生。
据老父亲说,加工后大蒜能多卖五毛钱。
母亲见到我一如既往乐呵——"你喜欢喝的杂粮粥一大早就熬好了,炖了一锅鸡(儿子的最爱),还有油泼豆腐(男人的喜欢)……母亲如数家珍。
儿女所有喜欢都永远记在母亲心里。
我盘腿坐下,像父母亲一样,也开始帮着剥蒜。
每周回娘家,每每如此,有饭吃饭,有活干活,还像曾经一样的习惯。
嘴里唠嗑,手上不停,三个人相谈甚欢,一时竟然忘记了在门口等待
父子俩。
突然,嗅觉一向灵敏的我,感觉到了异样:居然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像煤气泄露一般,一开始没当回事,以为谁家做饭,却未曾想越来越重,整个院子都弥漫开来,还隐隐约约有淡淡火花咋起。
"难不成是煤气泄露,还是发生火灾……"我和父亲赶紧四处搜寻。
打开二叔久闭房门,突然一团火球窜出来,不是我们躲避快,眉毛,头发都该燃到了。
"起火了,赶紧的——"父亲大叫一声,急忙忙到院里水缸提水,我和母亲急哄哄也跟着四处找盆。
此时房间已经火光四射,到处是幽幽的蓝色火焰,红彤彤的火蛇……几桶水泼下去,不但没浇灭,反而势如火上浇油,越来越旺,片刻功夫就窜到院子。
一院子蒜皮,树叶垃圾……遇到个火星都能撒了泼,何况是乱窜火蛇,一瞬间,火光骤起,烟火弥漫,我们仨陷入大火包围圈。
不对啊!二叔房间我见过,三间大房,空荡荡,还是砖墙,瓦房,连椽子都是水泥棒,根本没有一点可燃的迹象。
这泼天的大火,到底从何而来,父亲和母亲还在手忙脚乱的提水救火,我不经意抬头,突然发现——
不知道何时,晴朗天空变得幽暗,空中弥漫着厚重的浓烟,刺鼻的硫磺味让我突然发现了不妙。
这遍地火花似乎从地下源源不断的涌出来,幽幽的漂浮,升腾,遇到可燃物品就变成熊熊火光。
院里、院外,房间到处是火花升腾
火蛇狂舞,浓烟密布,这架势哪里是一盆盆水就能偃旗息鼓。
父亲心疼他那一架子大蒜,四亩半地,上万斤,几万块钱。
他在心里盘算了不知道多少遍,眼看一场大火化为灰烬,岂不是用刀剜了他的心,他的眼底是无边的绝望。
人命关天,东西烧了还能再挣,我拉着急红眼父亲,吆喝着母亲,在浓烟里辨别大门方向。
以为走出门,我们就能逃出生天,谁料门外也好不到哪里,空气中的炙热烫炙着皮肤、毛发,皮肤似乎成了煎饼,起个边角都能整个揭下来。
浓烟火光中,辨不出东南西北,不过凭着本能的熟悉,我们仨撒开丫子都朝着家的方向狂奔。
整个村子已经被浓烟和火光笼罩,一向平静的村庄此时炸了锅一样,村人乱窜着从房间里逃出来,大人叫嚣,孩子哭喊,鸡飞狗跳,一幅人间地狱的惨况……
这时候我才知道,哪里是二叔家着火,原来是大洞山突发大火,引爆了沉寂的火山,地热喷涌,岩浆肆意,山脚下村子已经沦为一片火蛇海洋。
我们这里,距离大洞山尚有一段距离,何况还隔着一条不老河……只不过稍稍延缓了灾难发生时间。
灭顶之灾就在眼前,透过浓密的烟雾,我看到了空中乱舞的火蛇,厚重的火山灰铺天盖地而来。
远远大洞山已经看不到曾经青山绿水,一片泼天红光夹杂着炙热岩浆正在肆虐着人间。
突然记起村后尚有一方水塘,不能逃过灭顶之灾,或许能苟延残喘片刻,被烈火活活焚烧的滋味,让我冷冷打了一个寒碜。
我能想到的别人也能想到,还没到水塘边就听到惨叫连连,此时此刻水塘如同一,架着木材燃烧的铁锅,沸腾翻滚,咕咕开着一般。
跳入水里人们,只惨叫一声就再也没有了气息……无数的死鱼,狗猫,人类尸体在水里翻滚。
残忍的上帝,你烹制了怎样一锅人间地狱的油锅热汤。
此情此景,我早已经瘫软,热浪滔天,火光肆意,世间已经没有一块哪怕小小一处,可以存身的净土,等待我和我们的的唯有死亡,既然结局已经注定,心里倒也安然了不少。
觉醒的人们已经忘记了四下逃窜,无边的火光已经没有逃避的意义。
死亡是唯一最真实的故事。
大家不约而同,各自往各自家园飞奔:那些或高或矮,或简陋或豪华的居所,是世间唯一可以眷恋的地方。
与其荒野抛尸,莫不如就死在家里,那些钢筋水泥的建筑,活着是家,存放躯体,死了是坟,是冢,起码能安置灵魂。
浓烟火光里,我拼命的呼唤父亲,母亲,我呼唤儿子,男人……
大难临头的那一刻,这是我生命里最最重要的人,生了我,还有我生的人。
父母始终一直在我身侧,此时此刻,他们不约而同拉起了我的左右手,拽着我往家的方向——就是死一家人也要在一起。
可是,我的心里却记挂着男人——枕边人,朝夕相处 ;我记挂着儿子,十月怀胎,和我骨肉相连的人。
人间地狱,嚎哭震天,我对着四周漫野,泣血呼唤
"我的儿,你在哪里?"
"男人,我的知己,你在哪里"
"你们都回来啊!回到家里,咱们永远在一起!,死了也在一起!"
我,喊破了喉咙,我喊的嗓子吐出了血,却只有无边的嘈杂,听不到一丝男人和儿子,熟悉的回答声.
我绝望的跌坐尘埃,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身边没有最亲近的人。
或许父母和我的想法一样,他们拼命拉起颓废的我,跌跌撞撞摸索着回到了曾经的家里。
两上三下,五间楼房耗费了父亲母亲一辈子心血,楼上一间曾经是我最最喜欢的闺房,如今却成了我们最后的归宿。
或许能死在自己家里和父亲母亲一起,却也是此生我们最大的福气。
我们相拥着坐在客厅,静静的等待,忘却了哭泣和呐喊,忘却了炙热炙烤的苦痛,那濒临死亡的一刻,居然是无比的平静。
此时,天地间已经没有了人的呐喊,狗的狂吠,没有了一丝生物的气息,活的气息,万籁俱寂,似乎回到了开天辟地的混沌,唯有无边的火光,烟雾越来越浓密,人间将淹没在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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