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

    三塘是个定位不清不楚的吧，提供茶酒甜点和无线，还有热干面。里面装潢精致优雅，看的我这种土包子心生犹豫到底要不要进去。

　　里面人不多，有中年大叔，也有年轻人，他们都带着笔记本，互相热络的攀谈着。

　　“哎，白姐你怎么来了？带朋友来玩？”一个看上去高中生模样的小姑娘看到林白和我推门进来，放下了手里的笔记本，热情的打招呼。

　　店里其他人也纷纷停下交谈向林白打招呼。什么情况？这家店里的人都认识？林白不会打算一会儿让他们把韩壮打回去吧？我在瞎猜，林白则一个个回应，我好像听到了“节哀”“看开”这类的话，看来他们也知道林白男朋友的事。

　　“他们都是写网络小说的，这家店是一个喜欢看网文的大佬开的，平常没事作者们会来这里交换一下套路吐吐槽，顺便蹭无线。”林白忙完那边的事，转身给我解释，“大佬人傻钱多，把这个莫名奇妙的店装饰的很有逼格，这帮作者在外人面前也喜欢装逼，你那朋友在这地儿不敢把你怎么样。”

　　我和林白靠窗坐下，林白点了一些很好看的糕点和鸡尾酒，眯着眼看窗外，外面阳光炽烈，没什么好看的。我想起林白要我给她讲刘鑫的事，正琢磨着不知道怎么讲，林白却突然说：“我给你讲点儿……吕树的事吧。”

　　她说话的时候没有看我，还在看着窗外街道，眼睛没有焦距，似乎蒙着一层雾，让人心生距离感。我终于感觉到我和林白是完全不同的，我和她的距离远不止一张桌子，她虽然表现的很熟络，但我和她的关系并不比陌生人和她强到哪去，她孤独且强大，她随心所欲，但她并不开心。我渴望成为她，但我成不了她。

　　我沉默了一下，说好啊。

　　三塘正在播放的背景音乐是一首很干净很轻柔的纯音乐，蛮好听。这时候有乌云盖住了太阳，天阴了下来，我感觉世界突然有些安静，不知是不是音乐的声音，我听到了蝉的鸣叫。

　　林白第一次见到吕树是在她表姐的生日聚会上，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笑闹，只有房间角落一个男人盘腿坐在地板上扣指甲，没有人和他说话，那人就是吕树，林白很奇怪，她大咧咧走过去问吕树什么情况。

　　吕树笑呵呵说我是你姐男朋友，不过我看今天这阵势估计她要甩我。

　　林白心说这人真有意思，被甩了还笑的这么开心，于是问他我姐为什么甩你啊？

　　吕树说甩人要什么理由，这种事情就算知道也没意思，该被甩的都跑不了，我觉得我也该被甩了。顿了顿，叹口气，又郁闷道，无非腻了烦了看到更好的了，这说明我还不够好啊。

　　林白说你别打肿脸充胖子装洒脱，我要心里话。

　　吕树躺地上打滚说我好气啊，妈卖批日子没法过了，这小娘皮儿绝逼是外面有人了，我这么好她都要甩我，我不开心想打人。

　　林白翻白眼走开了，吕树还在角落蹲地上扣指甲。

　　林白表姐叫张怡筠，张怡筠一直不喜欢自己这个表妹，她觉得林白任性蛮横，家里人却都很宠她，十分不公平。林白也不怎么喜欢这个表姐，这人就一绿茶婊，她这样概括张怡筠。

　　张怡筠邀请吕树来她的生日聚会没安什么好心，她确实是认识了别的男人看不上吕树了，反正当初和吕树好也就是玩玩儿，和他谈这么长时间她自己都觉得吃惊，她是想借此机会和吕树分手。至于林白，她根本没被邀请，但爸妈说你姐生日去看看吧，面子功夫还得做，所以不情不愿的来了，张怡筠看到林白也不大高兴，寻思着一会儿损她两句开开心。

　　开始气氛还算和睦，切蛋糕的时候大家围着张怡筠唱生日歌，张怡筠很矜持的坐在中间微笑。林白跟着哼哼，吕树唱的倒挺认真的样子。

　　分蛋糕时就有点不和谐了，林白还分到了一小块，吕树的那块压根没奶油，张怡筠也没和他说过一句话，这是很明显的暗示了，不欢迎你，识趣的话赶紧走。吕树没有，他撇撇嘴，从柜子里掏出瓶老干妈抹在蛋糕上，就着吃美滋滋。

　　张怡筠朋友各种挤兑，吕树傻乎乎的笑着，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吕树还有一丝侥幸，尽管他刚才说的那么洒脱看得开，但他其实是不愿意分手的。林白突然有点心烦，她心说你不是说了吗，该被甩的都跑不了，你还挣扎个啥。

　　张怡筠看吕树装傻，叹口气直接摊牌，说我们分手吧，我们不合适。

　　林白觉得吕树还会死缠烂打一会儿，但吕树却直接说好啊，她愣了一下。

　　吕树笑笑，说分手你直接给我说不就得了，何必绕这么多弯，让我参加完聚会再走吧。”

　　张怡筠旁边一个男孩皱眉，说你没事就走吧，我们不想再看见你，本来小筠想给你留点面子没让我站出来，不过你也太不识趣了。

　　吕树笑呵呵的看张怡筠，张怡筠挑眉不说话，旁边那个男孩搂住她，挑衅似的看过来。

　　吕树突然走向林白，说：“哎，你做我女朋友吧”

　　林白愣了下，也笑了，说：“好啊。”

　　然后两个人一起走出门去，身后一帮人面面相觑。

　　出门天黑着，吕树说：“认真的不？”

　　林白撇嘴说：“当然不。”

　　吕树去便利店买瓶可乐递给林白：“听你姐说你也在写网络小说？”

　　“你也在写？”林白觉得他在套近乎。

　　“是，但没人看。”

　　“一样。”

　　“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

　　“那成。”吕树掏出手机，“留个联系方式？”

　　“不给。”林白直接打车走了。

　　后来吕树不知道哪搞来林白的电话，换几个号码骚扰，再后来直接摸到林白家，刚起床的林白看着笑眯眯的吕树一脸懵逼，吕树又说：“做我女朋友吧。”

　　林白翻白眼，心说不答应他估计会追到学校，于是说：“好啊。”

　　他们就这样做了两年情侣，直到吕树自杀。

　　“听上去好奇怪……”林白的叙述风格很干净利落，省略太多细节，感觉有点荒诞，恋爱是这样谈的吗？

　　“现在想起来我也觉得好奇怪，”林白嘴角上扬，“和那家伙在一起总是不喜欢用脑子思考。”

　　“不过说不定并不是坏事呢”我说。

　　“是啊，很开心。”林白叹口气，然后看向门口：“你朋友？”

　　门口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身上一件灰色外套，脚上一双黑色运动鞋，裤子却滑稽的配了一条白色西装面料长裤，给人一种努力庄重却适得其反的感觉。

　　老实却不机灵，像一条田园犬，没有侮辱他的意思，但确实是这个样子，这人就是韩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