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的时候,经常有小伙伴对我说起您。
“你爸好可怕,超级凶,像个坏人!我们都怕你爸。”
我从来不反驳,因为我也觉得您像个坏人。也超级怕您,你总是虬髯满面,浓眉大眼,一个大背头,一脸很严肃的神情,瞪个眼都能把小孩子吓哭。
从懂事就开始听您说自己的故事,或者听爷爷奶奶说您。
奶奶一共有十个孩子,养活了四个,您是长子,排行老二,还有三叔,四叔,小姑。家里很穷,奶奶挣钱供您上了初二后就只能回家帮忙干农活,还要跟着村里的砍伐队去做木工挣钱帮养家,供小的上学。
一直到二十二岁才经媒婆介绍认识了单亲的妈妈。
那时候您和妈妈已经随村里的青年在广东进工厂打工,每个月都有工资了。
二十四岁,姐姐的到来,您第一次当了父亲。因为抽烟不小心烫到了孩子,你从此戒掉了多年的烟瘾,直到现在也没再碰过烟。
二十六岁,迎来第二个孩子,然后就开始躲超生。满月后,妈妈带着我各处躲,好不容易等到断奶就扔下孩子再次去广东工作。
二十八岁,第三个孩子出生,是个男孩,在重男轻女的家族观念下,妈妈顺利做了结扎手术。从此不再躲着那些计划生育的人。
您非常疼爱幼子,满月就带在身边外出打工了。直到四年后,因为一些事情,不得不送回去。
那年,您没有外出工作。您拿出和妈妈这几年攒下的钱在老家门前建了一座两层的平顶房。那是全村第二户能建平顶房的人间,我跟小伙伴玩都觉得自豪。
那是我们一家人在一起生活最久的时光,那时候开始总觉得您偏心,对您这个严父爱不起来,但是我很喜欢您给我们讲寓言故事。
房子建好以后,您和妈妈又马不停蹄的外出打工了。那时候我们从来不知道您和妈妈做什么,每个月有多少钱,会遇到什么样的事,还会责怪你们为什么不陪着我成长。
2、
等上学了才知道原来我们家很穷,建了房子早就花光了你们所有的积蓄,三个孩子上学都是厚着脸皮欠的学费,零花钱是没有的。
过了两年,您把所有的债务都还清了,我以为此后我们家会慢慢好起来,我也习惯你们每年就过年回来几天的日子。
上五年级的时候,您和妈妈又大包小包回来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您都是忙于农耕,而且您的脾气有点暴躁,会当着我们的面对妈妈大声说话,也许是太累了,也许压力太大了。
那时候,我不知道为什么您没有再外出工作,您跟着亲戚去了建筑队,您每天都是早上骑单车出门,晚上又脏兮兮的回家。有一天,妈妈带着我和弟弟去工地找您,问您要姐姐一周的伙食费十块钱。您面露难色,闷声不说话,我们就一直等那亲戚收工回来,您从他那里拿了十块钱给妈妈,妈妈又带着我们回家。
在回来的路上,我问了妈妈您做这个会有多少钱,妈妈说每天就是十块钱。我觉得您不容易,一家五口就靠您这份工作养活。
那年您已经三十六了,中年失业,一大家子需要您养活,您肯定很无奈,也许您也想过回家种那几亩地,或者养猪啥的过日子。
再后来,建好了那栋房子,您又回来了,村里一个挺有能力的人给您和妈妈介绍了工作,你们又外出广东打工了。这次开始,我知道你是进了玻璃厂,专门制造玻璃。
姐姐上了初二就开始野了,初三还没毕业就随他人去工作,奶奶管不住让您回来管教。您回来以后先了解姐姐的情况,想把姐姐继续送去上学,可惜镇上的学校不收了,无奈才带姐姐到身边工作,还嘱咐我要好好读书。
3、
姐姐的早恋始终让你们头疼,就算在身边,她一样偷偷和别的小伙子谈恋爱。你们只能拖住了一年,姐姐辞职和别人同居去了,您也默认了,那年我刚上初二,学习成绩异常优秀。
我上初三那年,您为我办了一张银行卡,给我存了一些零花钱,我知道,我们家的经济开始好转了,您对我们越来越慈祥。那年,姐姐也结婚了,九年义务也开始到我们那里了,弟弟上学不再需要学费了。
等我上高一的时候,您和妈妈回来,选了个黄道吉日又把破旧的瓦房拆了,新建起了两层楼房。但是我们家不再像当初那样建了房又紧巴巴过日子了,您出钱建房子就又和妈妈出去工作了。
妈妈说,当初那个玻璃厂已经破产了,但是您被一个老板看中,请过去做了师傅,工资是以前的好几倍,就是经常熬夜上夜班。
那时候我在同是农村条件的同学中零花钱最多的,我会经常不学习去泡网吧,会买很多课外书,很多零食。
再到后来,您出钱收购了姑姑的小加工厂。自己做生意,也许人老了,没有当初拼搏的劲,您想每月多挣那些钱来为我们的未来做打算。您为我和弟弟各自买了一套房,也没期望我们能大富大贵,就想平平安安。
4、
我刚出来社会经常碰壁时,您总说人不能好高骛远,要先积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就行,放平心态。
也许是我经历太少,我有时候会想想,要是我像您那样的经历,我会不会接受不了那么大的压力。我一无所有的时候,还能回家种地养活家人吗?我想我应该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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