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和柳

                  榕

冥冥之中，是谁拨动了情弦，使它在我心间意外扎根，发芽？

而现在，已然到了开花的季节了吗？我真切地感觉到，有一片用语言难以形容的芬芳，正在我的心底氤氲。

抑制不住内心的思念，我又来看它，在这个初夏。而它，撑起一把很有气势的华盖，让密密麻麻的细叶，将绿意温柔地笼下，再体贴地送上清凉。

它是那样的高大，站在它的身旁，我要抬起头，才能勉强看清它此时的模样。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成千上万明亮的叶片。美丽的轮廓，如同少女的明眸，对着我浅笑嫣然。让人诧异的是，看似纤弱的它们，却深谙生存之道，紧密地抱成一簇一簇，好似军团集结，从此无惧风霜雨雪。

接着是它枝条上那些枝叶的间隙处，陡然长出的无数褐色细根，甚是引人注目。这些会呼吸的气根，极像一道道拂尘，仿佛它一直在修行禅坐，净化心灵；又似一根根结绳，被它记录着心情起伏，岁月更迭。

突然，似有轻灵飘渺的琴声，滤过叶片和时间的缝隙，洒落在四周。原来是它给有缘人设下了流苏琴阵，以心会友，以风拨弦。我忽然明白，最初的那份悸动，究竟来自于哪里了。

接下来让我不得不惊叹，它那庞大而发达的根系，像极了一只奇异的巨型章鱼。它将粗细不一的“触手”，紧抱着，缠绕着，齐齐扎进土里，日夜不停地汲取来自于大地的各种养分，滋养着自己不断壮大。

独木成林，笑傲苍穹，应是它潜藏心底的最大梦想！只是实现之时，却是千百年之后，我已经等不及看不到了。

再然后，我发现它盘根错节的树身，倾斜扭曲，凹凸起伏，犹如一片沟壑纵横，危机四伏的龙潭虎穴；又似艺术家鬼斧神工的根雕作品，既表现得奇特神秘，又保留着自然古朴。

一念渐起，我竟难辨真假——一群不知来历的虬龙，在它粗壮的树干上攀爬游走，不料风云突变，沧海桑田，虬龙尾部被紧紧卡住，不得上下，唯有将身体幻化在树干上，与它共生，才能继续吸取天地之灵气。久而久之，便分不出彼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而原来的它，因为这王者之气，从此拥有傲然的生命力……

“啪嗒，啪嗒……”有什么东西掉落在地砖上，发出细微可辨的声音，打断了我此时的多情神游。寻声看去，原来是它暗藏玄机的果实成熟了，带着缓慢轻柔的节奏，三三两两地，掉落在地。那果，小小的，扁扁圆圆的，色彩各异，如一地细碎的彩珠，可那里面，却蕴藏着令人敬畏令人惊异的新生命。

它，刚柔并济的细叶榕，有着虬龙精魄，却低调地立于凡尘，拨动情弦，等待有缘。

我，静立树下，努力做个知音，充满感激地聆听那以生命谱写的悠悠琴声……

                  柳

小区后门口有两棵柳树，其实并无特别之处，却不知为何，也不知何时，它们竟然无风而舞，趁势将纤细的枝条划过我的心间，留下清清浅浅的划痕。从此，我的心里便有了对它们的在意，和与之而来的不解。

我在路过之时，常常放慢脚步，投去探究的目光，却因此，在心底留下了它们更多的倩影，叠印在一起，或轻舞飞扬，或顾盼生姿，或黯然泪下……

有一天，站在柳树下的我，望着万千枝条，乍现“长发及腰”的美丽形容，脑中思绪如同打开了闸门的清溪，霎时倾泻而出……

呵，原来，被打动的心里，一直低吟浅唱的，是柳树天然的袅娜风姿。那被春风裁出的纤纤新绿，那令客舍清新的青青柳色，即使隔着千年的岁月，依然生动，亲切。

那低垂着的缀满了碧叶的“绿丝绦”，充满灵动和飘逸，尽显温柔和娇羞，让人心甘情愿地被它们绾住，驻足流连，情根深种。那万千枝条，千古情思，化作无弦琴，带给人情感上的慰籍，和心灵的安顿。

记得每年与柳树在春寒料峭中的初遇，就是那细枝上涌出的，如繁星点点的叶芽，给人以枯木逢春般的惊喜和感动。

又想起古人在离别之际，常折柳相送。柳，“留”也，这细细柔柔的柳枝，承载着多少期许，多少希望，多少深情。依依惜别，却终将一别，留住心，留住情，有柳枝相伴，或许，前方的路途就不再遥远了吧。抑或，离枝的柳条，在他乡的生根发芽，让有了寄托的人儿，形影不再孤单……

思及此，似与古人的心意有些相通，窃喜中。咏柳，画柳，折柳，叹柳……皆因那人懂得了柳，和“那一低头的温柔”，之于这世间，独一无二的缱绻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