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這個時候,我懷著一肚子心事,拉下臉面對每一個人。在身旁的,不在身旁的,都像是在故意地惹我生氣。靠在滾燙的公交車窗戶上,我感覺自己好似七月下的蜻蜓,明明是繁育的季節,卻曬得沒力氣再飛,既見不到陽光,又找不到一個水洼來歇息。
一直明確的希望,因為遙遠而變得若有似無;好不容易學會的寬容,卻又因為生存空間太逼仄,搖身一變,成了積重難返的暴虐。
雖然是回家,卻更像被流放、被軟禁,收不回的自由,只能寄託在下一次的遠走高飛。
前年這個時候,爸媽開車來學校接我。到現在才想起來,「決定命運」的那幾天,我從沒想起,我本應和你一起。
我做作地、痛苦地認定,大一才是那個轉折點——在我經歷過的所有拋物線裡,它總在它們的正中間甚至是末端;可我錯了。又或許它是真的太獨特。它完全違背我對於所有事情的期望:漫長且曖昧的上升期,一個痛快的結束。
相反地,我和她,扶搖直上得太迅速,於是相應地,一點點掉下來的時候,痛苦得度日如年。
我從來不知道她也曾痛苦過。當我知道並懺悔,卻已太遲了。遇難者清醒的時間,總是剛剛好錯開。久而久之,後悔變怨恨,怨恨到自責。一切起承轉合,把心像鉛筆一樣削去,感覺憔悴到無話可說,表面上卻加倍地開朗甚至於囂張。
所有的問句,我憋在心裡。可我更痛恨追問。直覺搖晃著我,我對此軟弱無比。因我對要求別人,從來都沒有把握。
我們就這樣慢慢地走脫了。本該有人同我一起的十八歲,我獨自走入。
回想剛剛接觸真實的我,仍懷著對於理想和浪漫的偏執與信任,對一切「虛偽」的事情不屑一顧。
我當然是錯的。可就像一頭發怒的牛,明知尚有迴轉的餘地,卻還是要不顧一切地撞向南牆。好似所有的青少年一樣,認為努力能證明一切。即便我拒絕承認,可努力只能證明我尚有力氣。可是力氣有什麼用呢?用來參與比身高、掰腕子之類的「肉」搏嗎?它們恰恰是我所痛恨的一切。
青春期的對比太傷人。只因除了蓬勃生長的肉體之外,它一無所有。
可就像文藝片的存在,它是原型的粗糙的呈現。有些形狀在裡面暗暗地生長,包裹著所有可能的將來。一個人還活著的時候,每次回望它,就彷彿閱盡了他一生的傳記。
成功的伏筆是後知後覺的,唯有翻完一整篇方能看到那遠遠鋪下的線:它一聲不吭,只等被覺察那一刻的爆炸。
今年的七月,風很大。遲來的艷陽天,毫無保留地加熱這個半球。水和地面滾燙,蚊蟲飛舞,消耗著幾天前在溼冷中誕下的生命。關掉冷氣,我坐在漸漸升溫的椅子上,撲面而來一陣風,從陽台上帶來灼人的熱氣。
這是一場盛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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