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自序中，作者毕啸南这样写道：“文学常常很难为这个世界提供一个确切的答案和解释，但它却能忠实地记录并表达生命的轨迹与感受：他们来过、爱过、活过。”这几句话表明了他写作的态度，即是用文字记录普通人的人生，呈现他们的悲欢喜乐。

小说里有9个不同的故事，展现了作者的家乡胶东半岛上“那些身在泥泞里的人的命运沉浮与百年往事”。每个故事的时间跨度都比较大，相对完整地记录了众多小人物的人生经历。

都说幸福的家庭是相似的，不幸的则各有各的不同。其实，当我第二遍读这本书时，发现小说的不同故事里，存在很多相似的情节。原来，苦难并没有太多不同，它就像一片海，而很多人经受的，可能都是同一个风浪。

充满“雷同”的苦难，弱化了小说人物各自的特别之处，却加重了小说本身的悲剧气氛。一个个苦难仿佛石头一样摞起来。生而为人，有时只能负重前行。

一、遭受意外

意外，是人生中不可控制的因素，它会打破平静的生活，带来人生的巨变。

《跪么跪》里，宋怀山骑电车时，为躲避一个小孩，摔伤了腿。而小孩的父母，明明答应支付医疗费，后来却杳无音信。

《好似旧相识》，赵长正年轻时为了保护杨小樱，动手伤人，被判五年刑。他入狱第三年，杨小樱就和别人结了婚。出狱后，张红英出现在他生命里，陪伴他，和他一起挣钱。05年，他们结婚了。16年，他们带着多年来攒的积蓄，回家乡盖起了三层小楼。后来，赵长正在戏班子里与杨小樱重逢。张红英知道后不久，死于一场车祸。

《浮生若树》里，祝长生的女儿祝欢，和村里的妇女们在岛上赶海时，因为刘叔忘记开船接她们，7个人葬身大海。

二、精神打击

小说里揭示了苦难对人们精神的伤害。普通人的精神承受能力其实是有限的。命运一次一次把他们拖入泥潭之中，那些曾经乐观向上的人们，有的难免被苦难击倒。

《浮生若树》中的祝长生和瑛姑，都是患有疾病的可怜人。瑛姑先后生下一女一儿，都是健康正常的孩子。这是他们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候了。可是后来，儿子受伤致残，女儿被海水吞没。此后，瑛姑和祝长生的精神状态都出现了问题。祝长生年轻时曾做过屠夫。他82岁那年，在犯病时，把屠刀挥向了瑛姑……

《小香港》里“小香港”在恋情失败后，精神受了刺激，从此一蹶不振。

《小河与海》里的美娜，成年后，她为了得到一份体面的工作，过继到姨夫过世的堂兄户头下，代价是需要在张氏老了以后照顾她。但是张氏的脾气不好，美娜不堪忍受，便离开了。张氏点了一把火，把一切化为灰烬。美娜去处理后事时，看到那个场面，精神受到了刺激。

《一条路》里，佩秋的孩子患有脑瘫。她有过不好的念头，但是在丈夫苏兆和的安慰和鼓励下，她又乐观起来。孩子十几岁时，苏兆和却出现了抑郁的症状。家庭的不幸、事业的失败，击垮了这个男人。但是家人忙于照顾孩子，没有人关心他的情绪，等意识到他情况不对时，他早已离开了家。

三、失去了生的意念

刘震云的《一日三秋》第15章《花二娘传》，只有一段话，“这是本笑书，也是本哭书，归根结底，是本血书。多少人用命堆出的笑话，还不是血书吗？”其实，《生而为人》也是本“血书”，其中的沉重，是文字无法掩饰的。

《小香港》里的杨扬，去店里理发的人都叫他“小香港”。为了一段无法被世俗接受的爱情，他曾开车撞向山崖。

《美人迟暮》里柳小霞的父母生有6个女儿，他们好吃懒做，以“卖”女儿为生。柳小霞是老五，她20岁时，被父母卖给了王连喜，卖了4600。柳小霞漂亮，身高1.73，而王连喜只有1.56。后来，六妹也被父母“卖”了。柳小霞知道后，回家和父母大吵一架，可是她无法改变妹妹的命运。伤心欲绝的她，带着父亲责打她留下的伤痕，跑到山坳里准备结束自己，最后被人救起。

《小团圆》讲的是“我”的朋友阿东的故事。阿东是“我”童年时的玩伴。后来，“我”去上大学、工作，阿东则很早就去南方打工。可能是工作、情感不顺，他放弃了生的希望。他的父母一直不相信儿子没了，找了他很多年。后来，他们终于放弃寻找。两个可怜的老人，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另一个世界，希望到那里和儿子“团圆”。

《小河与海》里的美娜，在母亲去世，父亲带着两个弟弟远走他乡后，被小姨和姨夫收养。后来，她和赵启正结婚。女儿6岁，丈夫出轨，婚姻破裂。在她人生低谷时，她视作父亲的姨夫却在酒后侵犯了她。张氏死后，美娜的精神状态出现问题。为了不拖累女儿，她回到那个南方小城，在她和赵启正曾经的婚房里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跪么跪》里，宋远的父亲摔断腿后，脾气变坏。妻子不堪忍受，离开了他。那一年，是宋远父亲人生的最后一年。

四、疾病

小说里有好几个患有腿疾的男人。

《浮生若树》里祝长生的儿子祝乐，27岁干活时腿受伤，从此走路时一跛一跛的。

《小香港》里“小香港”在车祸后胳膊和腿各废了一只。

《跪么跪》宋远8岁时，父亲在工地上摔断了两条腿。宋远的父亲和宋怀山是好朋友，后来，宋怀山承担起照顾宋远的责任。宋远高三那年，宋怀山出了车祸，截掉了一条腿。

小说里还有两个不幸的脑瘫患者。

《浮生若树》里，讲的是祝长生与瑛姑的故事。祝长生在成年后患上癫痫，时常发病。他的女朋友因此离开了他。后来，他和瑛姑结为夫妻。瑛姑长得漂亮，喜欢笑，却患有脑瘫，一开口嘴里就不自觉淌下口水。

《一条路》里，佩秋和苏兆和的孩子患有脑瘫。

这本小说和杨本芬的《秋园》类似，都是讲述普通人一生的遭遇，文笔朴素平实，没有太多的技巧，也没有故意制造巧合。读这本书时，仿佛生活的残酷就直截了当地摆在我们面前。

小说中那些相似的情节，意外、精神打击、放弃、疾病，如同生活本身，没有太多“花样”。苦难也许是乏善可陈的，缺少天花乱坠的描写，如同一张没有表情的冷脸，如同沉默。

也许人生的不易，就在于看透苦难的真相，却依然要努力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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