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有点嫌恶他的长相与气质。穿一件灰不溜秋的工人夹克,骑一辆破旧自行车,但其实又很有钱,一篇豆腐干文章值4000块钱,这是20年前哦。还有精通时政各种投资。他喜欢端个铝制品的碗,以前公用食堂必备品那种。一边吃一边找人聊天,唾沫吧嗒吧嗒飞在碗里与别人衣服上。兰觉得他一股脏兮兮的味道。他喜欢在吃住玩各个方面掌控动态,当然少不了安插亲信。特别反对女生穿热裤。反对恋爱。也反对兰写文学作品。
课上他喜欢回忆成长往事,什么一个鸡蛋捏在手里藏在裤裆里一个月,看看都好啊,不舍得吃。听他说这些,兰全身的审美细胞被这样的表述严重侵犯。最重要她不喜欢他陈述时一脸猥琐与得意。他早已离婚,孤身一人。
他喜欢讲野史,同学们捧场似的哈哈狂笑。这时他很有成就感。正史嘛,划出来,背下来。他语重心长劝告:做人最重要不能与领导唱反调,迟早要被收拾;要学会跟着领导走。
所以那些同学立刻领悟,要从学生时代就学会紧跟班主任走。
但是有不少人真心亲近他,追随他的理念。他们有的真心爱戴他,视他如父,哦,父亲,我们生命里缺席的父亲,我崇拜的父亲。这份感情是真挚的。在冷漠的人海里,有个如此精通世事又真心关心她们的人。他们通常从小就失去父亲,单亲家庭长大。
对兰生命影响最大的三个男人:外公,腰板笔直,一米八,很帅,气质清朗,正直无畏。毕业黄埔军校。目不斜视,耳不旁听。遇见穷人会把自己衣裤脱下相赠,遇见不应该的钱财分文不取。读论语时,兰心里觉得外公就是一个真正的儒者。
父亲,成熟稳重乐观,能干。对于兰一切天性稍稍劝导,但从不多劝一句。他信任自己的女儿,将来不需要走他的路,在他庇护下会愉快过一生。这就是他作为父亲的心愿。
弟弟温和善良有趣,处处愿意让人。
她生命里还不能明白为什么有如此压制一个人寻求道的师长?把庸俗利己作为人生原则,追随者却不少。他自己活得曲折活得恐惧!却毫无反省得把这些当作礼物赠送给成长中的心灵。
所以兰偶尔喜欢打趣他,逼迫吝啬的他请客;带着穿热裤的闺蜜见他,看他一脸尴尬,心里暗笑。因为闺蜜是别的系的。闺蜜最憎恨反对女性开放穿做的人,其实她内心正直纯洁。
他当然视她为异类,但是也只是觉得可爱与率性。她并不点评班事,也不反对他什么,她有喜欢自己的不少师长,他们都无条件的帮助与重用她。兰从没主动亲近过某个师长,都是师长主动来找她。她的话可以轻而易举影响奖学金与先进评选。但是兰不去参与那样的事。沐浴在这些师长的良善与信任中,兰觉得这是大时代里最小范围的民国时代。这个班主任也不过是有点特殊个性的人罢了。毕业很久,兰与这些师长都有往来,她们视她为平等交流的朋友。
快要毕业时,他再次找兰谈话:文章是千万不要写……他说这些话里的恐惧与真诚,使兰突然觉得这几年里,她还不曾去谅解过他。他谈不上恶意。
围绕在他身边的核心圈,她现在也突然慢慢明白了。那个特别爱交际的女生,她自小无父无母,她知道要怎样才能使人舒服愉快来争取自己的目标。她享受她的交际力与别人对她的喜欢。十几年后重聚,她在同学会上突然故意不露声色排挤兰。做得巧妙自在。那时她已是领导,表情开始张扬,也变女人味了。兰一开始不适应,读书时代她总是温厚宽容,总是礼让。后来也便明白过于压制的东西需要一次狂欢。又过十年,她主动联络兰。她们彼此心里都明白。她大概已能平常心了。但是在她的目光里,一切无权势的都值得微微轻视。
胖子哥体型200斤,太重了身上异味有点重。但是他个性非常开朗,幽默,又厚道,大家都喜欢他。毕业后他突然暴瘦,娶了一个小他许多很单纯的女孩。他说,要返璞归真做人。一胖又一瘦,想来是人生价值观几次重大调整。
他身板线条僵硬,但眼睛清澈。他心里自有是非,但是他又不无忧伤得认为这是世道,他要为了温良的母亲与无能的父亲去奋斗。有时他心态焦急,容不下线条不僵硬的人。但更多时候他目光清明,腼腆,沉默。他默默洞察一切人,却寡言少语。他并不善于掩饰自己的神情,尴尬腼腆愤怒羞涩,常常会流露出来。他与兰是某老师最喜欢的两个学生。所以有时会一起去某教学楼做事。他几乎不吭声,兰却嘲笑他。所以他后来跟兄弟说:这个女的,怎么老是说我。
十几年后重逢,一个老师三个学生的小聚会。他仕途顺利,饭桌上非常善于热场子了。他高兴得说:我当年可经常被你骂。不好意思哈,兰说。哎哎,其实他走得路也挺好,他也有心力容得下别的活法了。
……
就写这些吧,素描群体暂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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