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福德厂做线长时,我们这条组装生产线女工占了80%,虽然有个别看得舒服、听话乖巧的厂妹,但是大部分都是不好管理的女工。
我从寥寥无几的男生里,把小鲁提拔上来做我的助理,一来避嫌,你懂的,二来这小鲁阳光帅气,直率坦诚,很有点女人缘,让他管女工比较容易一些。考虑到毕竟女工很多,还是找一个女孩与他搭档,这个女孩叫小左,你还别说,性格还真有点左,虎虎地像个男生。
一开始让他俩各管一端:小鲁负责流水线前段,小左负责流水线后段。但是,前段太慢,小鲁太好说话,女工们有说有笑,动辄不舒服上厕所,留下小鲁满头大汗顶工位,流下去的机器少,积压很多。负责后段的小左,虽然管人很认真,但由于流下来的机器少,忙闲不均,状态松散,竟有人打瞌睡,小左就来找小鲁,发现小鲁还在顶工位。
于是让小左负责前段,小鲁负责后段。结果前段每天都会在计时器没响之前把所有机器都投放下去,她管的人在离下班还有十几分钟的时候就开始清理工位了。然后你发现,这些机器要么堆在后段几个复杂工位上,要么就在检验和返修工位那里,因为小鲁管的人手脚很慢,同时前段流速过快,故障机器很多。
我把两人叫在一起,小左不服气,小鲁不说话。我先批评了小鲁管理松散的问题,叫他不要再对女工网开一面,要严格管理,可罚可骂。然后又批评了小左的问题:小鲁对操作的把关比小左好得多,流下去的机器不良率低,控制得很好,小鲁负责前段的时候,不良检验和返修的问题并不突出,但是小左负责前段时,这个问题就很突出,造成了小鲁的人手脚很慢的假象。
分析完,小左不吭声了。我叫他俩没事多交流。那以后,慢慢的,两人有了默契。我的事就更少了,早上一开线,我转一转,就溜到副厂长的办公室里去喝茶。
小鲁是西北人,家里条件比较艰苦,发了工资从来不乱花,在食堂打饭从来只打一两个菜。有些女孩子会主动约他,但是几乎没见他下班去约会。周末,他常常在车间里做一些辅助工作,有时我会故意安排他加班,因为那样有加班费,但是我不安排加班时,他也照来。
小左的家就在本地,据说家里有一堆房子,按现在的眼光就是个准拆迁户,她出来打工是因为她不想上高中,考大学,我跟她浅聊过,好像是她爸爸娶了后妈,所以她很烦回家,至于她的亲妈还在不在,她没说过。
时间一长,小鲁和小左两个关系好了起来,不但工作中有默契,在一起不拘谨,碰到一起去食堂,小鲁会点多两份菜,跟小左坐一块儿吃。小左几乎对所有人都挺粗暴的,包括跟我汇报工作也是一样,但是,她对小鲁说话时就会变得细声细气,像个真正的女孩子。
这个事情的结局,我很不愿意说起。那年快要过年回家,厂里马上要发年终奖。小鲁约了小左在厂门对面的饭馆吃饭。看到小鲁的人说,那是小鲁最帅气精神的一次,看到小左的人也说,那是小左最漂亮温柔的一次。
小鲁在厂门口,因为过马路走得急,被一辆高速行驶的拖挂车撞倒。听现场的人说,撞得脑袋上有一个洞,已经看不出来是不是小鲁。
小鲁的父母来到厂里,收拾带走了他的遗物。我把小鲁的工资和奖金,还有公司的慰问金,总计4700元交给小鲁父母,厂里派车把他们送去了车站。那年春节过完,小左也没有再来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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