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洒的诗絮 (三十三)

     

飘洒的诗絮 (三十三)

      李煜还有一首流传甚广，也最有名的“艳词”一一

                    菩萨蛮

        花明月暗笼轻雾⑴，今宵好向郎边去⑵。刬袜步香阶⑶，手提金缕鞋⑷。  画堂南畔见⑸，一向偎人颤⑹。奴为出来难⑺，教君恣意怜⑻。

注释

⑴暗，一作“黯”。笼轻雾：笼罩着薄薄的晨雾。笼，一作“飞”；一作“水”。

⑵今朝：今夜，一作“今宵”。郎边：一作“侬边”。

⑶刬（chǎn）：《全唐诗》及《南唐书》中均作“衩”。刬，只，仅，犹言“光着”。刬袜，只穿着袜子着地。唐《醉公子》词中有：“刬袜下香阶，冤家今夜醉。”步：这里作动词用，意为走过。香阶：台阶的美称，即飘散香气的台阶。

⑷手提：一作“手携”。金缕鞋：指鞋面用金线绣成的鞋。缕，线。

⑸画堂：古代宫中绘饰华丽的殿堂，这里也泛指华丽的堂屋。南畔：南边。

⑹一向：一作“一晌。”一向，同一晌，即一时，刹时间。偎：紧紧地贴着，紧挨着。一作“畏”。颤：由于心情激动而身体发抖。

⑺奴：一作“好”。奴，古代妇女自称的谦词，也作奴家。出来：一作“去来”。

⑻教君：让君，让你。一作“教郎”；一作“从君”。恣（zì）意：任意，放纵。恣，放纵，无拘束。怜：爱怜，疼爱。

       

飘洒的诗絮 (三十三)

        此词当是李煜描写自己与小周后幽会之情景，创作于公元964年（北宋乾德二年）前后。

        小周后为昭惠后之胞妹，昭惠后名娥皇而小周后名女英，她们的命运与舜的两个妃子娥皇女英也颇有相似之处。

公元954年（后周显德元年），李煜十八岁，娶昭惠，称为大周后。十年后，大周后病重，一日，见小周后在宫中，“惊曰：‘汝何日来？’小周后尚幼，未知嫌疑，对曰‘既数日矣。’后恚怒，至死，面不外向。”（陆游《南唐书·昭惠传》）

      公元967年（北宋乾德五年），大周后死后三年，小周后被立为国后；马令《南唐书·昭惠后传》载，小周后“警敏有才思，神采端静”，“自昭惠殂，常在禁中。后主乐府词有‘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之类，多传于外。至纳后，乃成礼而已。”可见这首词所写是李煜与小周后婚前的一次幽会。

飘洒的诗絮 (三十三)

        这首艳情词素以狎昵真切著称。

        上句以夜景铺垫，黯淡的月，迷离的雾，给半夜悄然赴约，生怕被人发觉的女主人公一点方便，暗影中的明艳花朵象征着偷情的少女的娇媚和青春。女人呼男子为“郎”，说明她的心已然相许了。如今主动前去践约，恐怕曾经多次犹豫才有今天的决心的。下面原该接续下片的幽会场面，词人却做了一个颠倒的结构：他把女人行动的一来一去、幽会的一首一尾，这两个画面捏在一起，作为上片，因为它们描摹的都是女人的单独行动。第一个是淡月轻雾中女子潜来的画面。第二个则是幽会事毕，女于仓皇离去的画面。“划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女人何等慌张，因来不及穿鞋，光着袜底便跑了。一双手还提着鞋子。这个画面有人看作是来时表现，也无不可，但同样生动传神，饶有情致。少女初次偷情，上片是这等行为，下片是那样心态。一方面因做错了事而害怕，害羞；一方面因偷情成功，激动而有幸福感。

        下片写幽会的中心，更加精彩：“画堂西畔见，一向偎人颤。”女人走到践约之处——画堂西畔，一眼瞥见等待她的情郎，便扑过去，紧相偎倚，身子抖动着，好一会儿享受着难得的欢乐。词人用了一个“一向”，一个“颤”，描摹女子的情态，可谓大胆的暴露，押昵的极度。末二句描摹女子的言语，更是写实之笔：“奴为出来难，教郎恣意怜。”越礼偷情，幽会不易，感郎挚爱，今来就郎。“任你恣意地爱怜吧，我只珍惜这幸福的一刻！”女子如此毫无忌讳地吐露爱情，真令男子销魂无限。只有后主之情和他的笔，才会把本人的风流韵事传写得如此淋漓尽致。

        从这首词中，可以看出李煜是如何擅长写人物的。他以白描手法，认真细致地描摹人物的行动、情态和语言，毫无雕饰和做作。只凭画面和形象，便做成了艺术品。不过如此押昵的内容，不足为法。和古代《诗经》、《汉乐府》五代诗词等描摹妇女的热烈坦率的爱情、反叛坚定的性格的那些名著，应该是不能相提并论。

        李煜的这首词，极俚，极真，也极动人，用浅显的语言呈现出深远的意境，虽无意于感人，而能动人情思，达到了王国维所说“专作情语而绝妙”的境地。

名家评价

      卓人月《古今词统》卷五引徐士俊：“‘花明月暗’一语，珠声玉价。”

      潘游龙《古今词余醉》卷十：“结语极俚极真。”

        茅暎《词的》卷一：“竟不是作词，恍如对话矣。”

        沈雄《古今词话·词品》引孙琼：⑴“‘感郎不羞赧，回身向郎抱’，六朝乐府便有此等艳情，莫诃词人轻薄”，“李后主词‘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正见词家本色，但嫌意态之不文矣。”

        陈廷焯《云韶集》卷一：“‘划袜’二语，细丽。‘一晌’妙，香奁词有此，真乃工绝。后人着力描写，细按之，总不逮古人。又《词则·闲情集》卷一：荒淫语，十分沉至。”龙榆生《南唐二主词叙论》：“其为小周后而作《菩萨蛮》，尤极风流狎昵之至，不愧‘鸳鸯寺主’之名。

        狎昵：商务印书馆2014.版《古代汉语词典(第2版)》：亲昵，亲近。《现代汉语规范词典》：过分亲近，态度不庄重。狎(Xia，二声，侠音)昵(ni，四声，腻音)。

飘洒的诗絮 (三十三)

2019.3.22己亥二月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