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器响了
秋胭是一名小镇上的护士,她的儿子赵欣煜去三年前被送到一个声名赫赫的寄宿学校念书。欣煜以前在镇上的学校念书,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他是母亲的骄傲。可是一转到这个人才济济的名校,一切都变了。孩子的脸上都没了笑容,一天到晚垂头丧气的。所以暑假的时候,班主任焦老师也许出于好意,而且也正中秋胭的下怀,悄悄提出来在校外办个辅导班,给这些还没找到北的孩子们拔拔高。欣煜倒是没有意见。他能有意见吗,你都决定了,还假惺惺地问什么?一个班的三分之二都在的,母亲认真地说。而且许多家在外地的孩子无处可住,只好天天住宾馆。大人陪着。我们好歹有个住处,儿子,你一定要努力哇。嗯。知道了。儿子有气无力地说。他一脸不耐烦,秋天开学他都是九年级了。你妈花那么多钱送你来这所学校念书,你考不上最好的高中,你对得起谁?他眼前是八年级的班主任于老师,她没收了他的手机,说是放暑假给他,后来就没有下文了。放假前他跑到办公室亲眼看见他的手机在于老师儿子手里,他正玩游戏。他看了看,没有说话就退出来了,让你儿子玩,玩个不及格,他暗暗诅咒道。算了,忘了吧,只当被偷了。这个焦老师,人好很多,嘴巴大大的 一笑起来有点像电视剧《香樟树下》里的陶妮。不过他真不想补课。而且这补课跟做贼似的,起初老师一会儿说搁学校里面,过了一天,又说不行,又挪到校外一个闲置的仓库里。可没补两天,被举报了,立刻解散。说是哪个教育机构收的好好的学生都被退费了,知道被挖到老师那去了,别人肯定气不平,到底还是举报了。叫你也补不成。
欣煜高兴了,可以成天反锁着门窝在床上玩王者荣耀,打个昏天黑地,肚子饿了就泡方便面。妈妈上班去了,两天回一次家,倒是乐得逍遥自在。可没快活两天,妈妈打电话来说,老师们又找到地方了,说是在一家放了假的幼儿园里,而且它上面就是一家名正言顺的挂牌培训机构,叫做什么“天之骄子”,就在北苑区涵洞过去一点,很好找,而且约法三章,家长每次接送孩子都得在500米以外,孩子们上学不能穿校服,不准交头接耳,而且绝对绝对不能向任何人透露补课的事情。特别交代每天抽一名家长值日,人到齐了就锁上门,并且密切注视周围风吹草动,一看到陌生人靠近,立刻通风报信。中午安排午餐,孩子们不许外出,宝路太大。明天第一天刚好是秋胭值日。
这天天气不错。秋胭先去开门,儿子欣煜再慢吞吞地背着书包上楼。她注意看了,附近并没有可疑人在活动。有的人也奇葩了,听说举着个摄像机对着背书包孩子一通乱拍,就跟狗仔一般鼻子灵着,闻着味。你说孩子们不补课,天天玩手机,一开学,成绩一落千丈,家长受得了吗?孩子们陆陆续续来了。班主任焦老师也笑眯眯地进来了,还微笑着说,你辛苦了,第一天一定要提高警惕,不能放闲置人等进来。不然补课又要泡汤了。家长又该急得上蹿下跳了。可不是,孩子们不补课,搁家里闹心哇。说着秋胭认真地锁上了大铁门,然后坐在靠近窗户的一个旮旯里一个圆形的圈椅上。后面书柜里摆着一排排书。她直起身看看外面。早上人很稀少。一棵阔大叶子的白玉兰上面尽是污秽的白色大手帕的花,无精打采地萎靡着。突然一辆救护车一路呼啸着开进来了。吓得她直揉扑扑跳着的心。虽然自己也是个徒有虚名的护士,可没见过多少急症病人。而且此刻她身兼重任,不得不多加小心。
救护车又原路开出去了。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她随便抽出一本发黄的书,正襟危坐地坐下来,埋头看书。耳边是走廊尽头焦老师略带沙哑的讲课声音,然后就是外面传来断断续续的行人走路的声音,寒暄的话语,飘进一句两句的,她歪歪地蜷缩在圈椅里,只觉得后背一块骨头隐隐作痛。所以她展开双臂预备大大地伸个懒腰儿,可进行到一半,她半张的嘴巴还未合拢,突然耳边传来震耳欲聋地鸣叫声,像救火报警器般蜂鸣着,拉着长长的笛儿,而且一声比一声高,秋胭吓得花容失色,目瞪口呆,闻讯跑出来的焦老师也煞白着脸,尖着声儿连连发问,怎么啦?怎么啦?哪里在响?
我也不知道。她跑到楼梯口的大门处。果然墙上的报警器不住地亮着红灯。难道是谁抽烟了吗?烟雾也会引起报警的。焦老师仰着头四处查看,也不知道哪里能关闭这该死的报警声音。
一个调皮的男孩探出半截身子冲秋胭做了一个大大的鬼脸儿,没等焦老师回过头,就瞬间消失在门后面了。尖锐的声音一直响了大约五分钟,突然就停住了。焦老师擦擦额头的汗说,虚惊一场,你肯定是碰到哪个按钮了。没有,焦老师,您相信我,我都蜷缩在那旮旯椅子里一动不动的。真是抱歉,打断您上课了。您继续,继续,我这回都站在大门口, 看它还报警吗。焦老师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很快地退回教室了。真是倒霉,晚上回家又得被儿子奚落了,别人值班都好好的,为什么我们就出这么个幺蛾子。好像是我的恶作剧。确实不该这半路杀出来一个程咬金的。
上午这么一个小插曲,中午几个照顾中饭的家长得知后笑得前俯后仰。秋胭没有笑,脸一阵子白一阵子红。晚上回家,还没等儿子收拾她,群里已经悄悄说,补课永久停止了,还孩子们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还孩子们一个逍遥自在的暑假。她都有点怀疑是自己做了个奸细,让课补不下去的。她想焦老师肯定都怀疑她是乔装改扮混到家长群里的叛徒了。无计可施,事已至此了。儿子面容上浮着轻笑,好像都忘记了上午那档子事了。她也没提。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溜了出去。它要逃跑,谁拦得住,天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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