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看阿米尔·汗的电影,关注点总是在他本人身上,他在印度电影中角色,就如同周星驰在香港喜剧片中的角色一样,“一家独大”,他是永远的闪光点,而其他人则是陪衬,然而在《神秘巨星》中迥然不同了,他退居二线,撑起整部电影的是一个有歌唱天赋的小胖女。
仅从阿米尔·汗几部在内地影响颇大的电影来看,便可以知晓印度电影这几年的境况了,2009的《三傻大闹宝莱坞》关注的是教育问题;2014年的《我的个神啊》关注的则是宗教问题;随后,轰动2016年5月份的《摔跤吧!爸爸》贴近了女权、教育和运动;而这次的《神秘巨星》关注的则是女性在家庭和社会中的身份问题。
《神秘巨星》剧照
阿米尔·汗每次掀起内地观众大范围讨论的电影,往往并不只是合家欢电影,而是掺杂了印度特有国情和社会顽疾的影片,这是一个有趣的现象,与此并列讨论的国度,我们可以举出韩国。
韩国电影这十多年不管是在中国内地,还是在国际上,也都有相当大的声誉,其特有的韩式犯罪片成为了金字招牌,在韩片中,言必及“犯罪”二字的影片不胜枚数,朴赞郁的《老男孩》、奉俊昊的《杀人回忆》、罗泓轸的《追击者》,以及名声大噪的《熔炉》都是如此,往往在犯罪片的类型中加入韩国的历史和政治,韩国80年代以来的政治运动往往是这些犯罪片的直接背景,内地观众看这类电影,往往能感受到电影对政府、执法部门、司法部门的强烈指责和不信任。
《熔炉》
印度电影也是如此,不过他们不是在拍犯罪片,而是合家欢电影,也就是老少咸宜、接受度最广的商业片,这一点,比起韩国犯罪片更为艰难,因为,艺术片只需要对准某类观众的品味即可,然而出色的商业片却需要应付每一个观众,这是得顾大局的事。
不过印度的合家欢同样是以掺杂“私货”闻名,之前列举阿米尔·汗的几部电影便是如此,在这些电影中,故事必然以喜剧的形式出现,叙事也是强大的张力撑起的,结局自然大团圆、各得美满,坏人报应。然而印度的社会顽疾却也在或庄或谐的讲述中了然于观众,这种能力才是厉害。
《神秘巨星》便是讲述了一个极具歌唱天赋的小胖女,却生活在父亲的极端威权下,不仅母亲深受家暴和精神折磨,就连未成年的自己,也身不由自,不能实现当歌手的愿望,而是按照父亲的规定:上学和补课。
《神秘巨星》剧照
但小胖女终于按耐不住自己的歌唱天赋,在YouTube上晒出演唱片段后,让自己一夜之间红遍全国,影片也就在小胖女是服从命运,像一般的印度妇女度过一生,还是改变命运,掌握生活的主导权之间推进着。
与这个问题相伴随的,还有自己的家庭将何去何从?可怜而慈爱的母亲将如何度过下半辈子?这些都是小胖女要面对的问题,影片从父亲不管小胖女的歌唱意愿,到责骂母亲给她买电脑,再到割断她最心爱的吉他琴弦,最终连残破的吉他都不允许她带到异地,这种压制和困境并不是一股脑地冲击到观众的面前,而是逐步地、逼仄地让小胖女没有自由和生存的空间,这种无法喘息的绝望,组成了所有泪腺涌动的齿轮,一旦某个齿轮推动,便动情于无形。
《神秘巨星》剧照
但是这种煽情能力并不足以促使本片出彩,对于女性身份的层层剥落,才是真正入木三分。尤其是小胖女的母亲,这样一个胆小懦弱的女人,最终如何勇敢地和丈夫提出离婚,这个人物如何一步步有信服力地做出举动,才是真正能打动观众且说服观众的关键。
本片用的手段是“环境脱离”。在数十年如一日地生活在固定的文化圈中,自然只会做本文化圈中该做的举动,比如屈从于丈夫的淫威,还得唯唯诺诺地为他做家务。而一旦母亲走出了原来的城市,乘坐上飞机,看到小小的女儿可以维护自己的权益,让坐在窗口的成年男人站起让座,她心中顽固的伦理观便改变了。
《神秘巨星》剧照
有意思地是,影片中用了两次对比,小胖女自然也是通过坐飞机去孟买,进一步壮大自己的胆量,并有计划地为自己和母亲打算,然而当母亲言辞拒绝后,并知道母亲当年的艰难生育,她服从的不是母亲谓之的“命运”,而是对于母爱的“认输”;而小胖女的母亲却不同,她在原生环境中的“认输”并不只是受责任感驱使,更为重要的,她是被文化禁锢了。
而解脱她这文化枷锁的,恰恰是从飞机上的“让座”事件开始,当她知道在外面的世界中,男女的社会规范压根不是那么回事,之后能直面丈夫提出离婚,那便是女儿在大屏幕新闻中出现后,进一步稳固了她的信心。
此后出现的大团圆结局,更多是对印度女性生存的一种美好幻想和期待,至于究竟如何改变,这个问题本身就很复杂,连那个将死的姑奶奶都后悔自己降临于世,这就已经不是在剥夺女性的诸多权利了,而是直接否定女性的“生存意义”,当女性都对自身产生生存质疑,这种反人类的荒诞性是无解的。就像阿米尔·汗曾经在脱口秀节目《真相访谈》中,揭开了印度社会中的一个个伤疤,这些畸形问题不再是喜剧,而是悲剧。
《神秘巨星》剧照
《神秘巨星》撼动我们泪腺的终归在于它的悲剧底色,而不只是它的喜剧形式。
更为值得深思的问题是,当这些反映印度社会顽疾的电影能在中国内地广受好评和欢迎,以至于去年的《摔跤吧!爸爸》在内地拿了近13亿人民币的票房,不禁让人思考,到底是中国影坛缺少这种能讲故事的合家欢电影?还是中国社会缺少讲述社会顽疾的电影?亦或者两者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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