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以后

      我再见到他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月后了。

      “听说你最近一直都在写什么东西。”

      “嗯，也算是吧。”

        我和阿云在两个月后，又在那家餐馆碰见了，那是今年刚开的餐馆，里面虽然做的都是一些常见的家常菜，但味道却和别人家的略有不同，因此在刚开始就吸引了一大堆的客人。到现在为止，虽然时间不长，但我应该也算是一个老主顾了。

        开业的第二天，我就碰见了阿云，那时餐厅里人还是很多，没有多余的座位，我就和他一起拼了桌。我吃饭的时候，我和他之间没有任何的交流，只是各自吃着自己的饭。在我快吃完的时候，他突然开口和我说话了，我也就顺势和他在一起聊了一段时间。他说他已经辍学了，父母在几年前就出车祸都去世了，不过后来他在他叔父的一个厂子那里寄住和打工生活。我刚开始有些同情他的遭遇，但在和他的对话中，他一直在笑，反倒让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碰巧的是，就像我经常光顾这个餐馆一样，他也经常来，他来的时候，身上总是带着一根笔和一张纸，不时地会在上面写些什么，不过具体的内容我从来都没有问过。我和他就像默契的兄弟一样（当然，他是兄，我是弟），每天在这里一起吃饭聊天，我一直想称他云哥，但他却说那样就太生疏了，叫我阿云就好。于是我就叫他阿云，他叫我小杜，他说这样显得更加亲近一些。

        “你什么也没有说，怎么突然就不见了。”

        “抱歉，最近这段时间，我想一个人静静。”

        “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了吗”“没有。我就是想一个人待着。”

        “那也总应该有个理由吧。”

        “没有。”

        我看他不想说，也就没有再继续问下去。最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餐馆的人没有以往的人多了，但就像餐馆里的人知道我一样，其他的一些老主客我也都能认出些，只是新面孔越来越少了。

        餐馆的服务员来了，问我要吃点什么，我点了一些菜，然后又看了看他，便添了一句：“再来一瓶酒，要白的。”

        “你不是还未满十八，就要喝酒。”他低着头，显着无精打采。

        “不，这瓶酒是让你喝的。”

        “我也不怎么会喝酒。”

        “我知道，但是我认为你需要这瓶酒，如果你实在喝不完，我就陪你一起喝，在这里除了你，没有人知道我未满十八岁。”

        阿云抬起头，看着我，“我之前一直没有发现，你这个人真的很有趣，你有一个有趣的灵魂，很有活力，和我不一样。”

        不一会儿，服务员陆陆续续的将饭菜都上了，都是一些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家常菜，但是我喜欢吃，他也喜欢吃。我让服务员把酒也一并上了。

        “你感觉大学的生活快乐吗。”阿云一边开酒，一边问着我。

        “虽然谈不上快乐，倒也挺充实的，每天除了上课，吃饭，还有就是睡觉，想睡多少时间都行。”

        “充实那就是快乐。能睡觉也是快乐。”

        “充实的生活也不一定就快乐。”

        “但不充实就永远就快乐不起来，没有任何方法快乐起来。”

        我没有再说下去。我朝玻璃门外望去，才发现天已经黑了，再看看时间，刚刚6点钟，冬天天黑的就是早一些。不一会儿，外面街道上的灯就全都亮了起来，就像阳光一样照亮了四周，街道的两旁人来人往，有一个小男孩淘气的在前面疯跑，他的母亲在后面喘气追着，老人则在后面加快着步伐，微笑着露出层次不齐的牙齿，不知在嘟囔着什么。

        阿云这个时候已经不知不觉中喝了近半瓶，目光也紧紧的盯着这外面的一切。

        “我从小的时候就梦想着成为一名作家。可以去写下我看到的一切。”

        “有梦想是好的，有了目标才会有动力。”

        “这都是瞎扯，都是大人哄骗小孩的一贯的借口，我曾经也是这么相信的，但到头来却没有任何实际的意义。”

        “那你也不应该全盘的否定它。”

        “我没有否定，只是我已经没有力气去相信了。你知道的，我的梦想和我的父母在同一天消失了，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无法避免这样的意外发生，但你必须在这种时候坚强起来。”

        “不，我没有办法坚强起来了，在最近的这段时间里，我的意识感觉在渐渐模糊，我忘记了一切，我已经快不知道我是谁了。”

        阿云喝下了一杯后，就又从瓶中满上，随着一杯杯的酒灌入肚中，他紧绷的脸却有些舒缓了。

        “你曾经是坚强的，就像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

        “那都是虚假的，我从来就没有坚强过。”

        “但我相信你那是发自内心的。”

        “那只是因为你有一个充实的灵魂。”

        阿云将呈在碗里的米饭和饭菜搅和在一起，等到搅和均匀了，才一起送到嘴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餐馆的门口旁卧下了一只猫，圆圆胖胖的，显得有些富态。它一会儿张着自己的大嘴，一会儿又在地上伸着懒腰，它没有叫，看着屋内，好像在等着什么。

        天继续的黑了下去，街道旁的路灯却显得更加的亮了。

        “你最近不是又开始创作了吗。”

        “嗯，想写一些东西，但我却发现，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要写什么。”

        “你不是要写你看到的东西吗。”

        “原本是这样的，但是当我提笔的时候，我却发现我什么都写不出来。”

        “为什么会这样。”

        “我不知道，我写了又撕，撕了又写，到最后什么也没有写出来，反而就剩下了一行字。”

        “什么字？”

        阿云从上衣兜中拿出了一打纸给我看，但只有一张纸上轻轻的写着：

        天黑以后，整个世界都沉寂了，我的心里很清楚，我们都是一样的，因为我们都是黑夜的孩子。

        然后阿云看着门外敞亮的街道，什么也就没有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