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倾泽从未想过,燕绥有朝一日竟也能躺在病床上,还是这一副苍白得像鬼的脸色。陆倾泽推开病房门看见燕绥后先是震惊了几秒,随即才颇有兴味地啧啧几声,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他病床边的陪护椅上。
躺在病床上的人单薄得像是一碰就会碎, 嘴唇颜色浅淡得过分,因缺水而显出几分轻微的干裂来。呼吸倒是安静均匀,嘴角还有点翘,好像做了个好梦。
陆倾泽将燕绥因输营养液而彻夜裸露在外的手背轻拢在掌心,确认他暂时没有醒来的迹象后,才放心地含了一小口温水,倾身贴上燕绥苍白削薄的唇,小心翼翼地将水度过去。额前发丝相交无隙,陆倾泽感到扑面而来的暖热呼吸。
睡梦中的燕绥特别乖,咽下陆倾泽度来的水后甚至吧唧了几下嘴,像个小孩子。有点好笑地捏了捏燕绥的鼻尖,陆倾泽低头刚欲亲吻他额头,就见他长睫开始轻颤。竟是醒了。
燕绥眸中的惺忪之色就像只属于刚睁眼的小奶猫,衬着他尚还有些稚气的脸莫名地显得乖巧。然而谁若敢把他归位“乖巧”这一类,那可真是大错特错、不能再错了。
陆倾泽第一回看见燕绥,就被人按在胯下、啪啪啪打了十几个不轻不重的耳光。尚且懵然时耳畔便是燕绥邪气且充满恶意的声音: “陆教授,老子就是燕绥。要怪就怪你倒霉,谁让我姐喜欢你。”
明白自己中了招的陆倾泽浑身不能动弹,只能苦笑着挨了这一顿揍。 张牙舞爪的燕绥专门往他身上的痛处招呼,拳拳到肉的感觉一点儿也不好受。最后他听见自己肋骨被燕绥一脚踹断的声响,终于咬着牙抬起头来看了燕绥一眼。
半大的男孩子有一双明亮且邪气的漂亮眼睛,令他于几欲窒息的疼痛里莫名想起了主杀伐的荧惑星。
那是陆倾泽人生中第一次伤得这么重。
燕烟是否对他有意他不知道,只知道了她这个弟弟真是个小混账。
后来小混账被姐姐提着、不情不愿地来医院向他道歉之后,他也乐得享受了小混账好几个月忍气吞声的照顾。虽然每次笑的时候肋骨处都抽搐着疼,可是看小混账黑着脸喂他喝汤的时候、气呼呼地帮他擦身的时候……那种可爱到了极点的神情都会逗得他每天捧腹……哦不,捧肋大笑。
终于有一天,受不了陆倾泽笑点的燕绥不知哪根筋搭错了,进门劈头就来了句:“陆倾泽,我们在一起吧。”
被电视里的《小猪佩奇》逗得捧着肋条笑岔了气的陆倾泽被这句话震惊得气都岔回来了。“你说什么?”
“你聋么。”少年嘟囔了一句,扑过来就扯住了陆倾泽病号服的衣领,下巴抵在他肩上恨恨咬牙切齿道:“陆倾泽!我喜欢你所以喜欢你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 才不要便宜了燕烟那个胸大无脑的白痴女人。”
——其实后面这句话才是重点吧。
——这么说自己亲姐姐真的好吗?
——燕烟会把你打成什么颜色的?不对!重点是——
这是什么语气啊! 果然是小混账!
被少年体温烫得肩膀都在颤抖的陆倾泽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默默向后靠去时却被燕绥捏住了下巴、生涩却略显急切地吻了上去。心中却莫名地松了口气,就像有块大石终于沉了底,没来由地踏实。
舌尖勾缠之间陆倾泽终于伸手将人搂进怀里,因为之前瞥见对方微颤的湿润眼睫,燕绥……好像哭了。
想必此时若不是正吻着他,哽咽声都要从喉头逸出来了。
心中就像有什么忽然抽紧了。陆倾泽一边主动加深了这个吻,一边将人搂得更紧了些,手在他背脊上一下一下轻抚着。这孩子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这么让他心疼。明明就是个恶劣的小混账。
那次唇分之际,燕绥眼圈红红地抱着他啃他的肩膀:“对不起。”
“说我姐喜欢你,那是骗你的。”
“她不喜欢你,喜欢你的是我。”
“把你肋骨踢断.....我也是不得已。 ”
“看你笑的时候,我特别开心。”
“陆倾泽,我喜欢你…… 能不能屈尊降贵地当一次我的男朋友?”燕绥不止眼圈,连脸都红了,“我、我发誓以后再也不踢断你肋骨了……”
对方默然,燕绥愈加无措,只得惭愧地低下了头。毕竟踢断别人肋骨只为了能照顾他很久这种事情……放在谁身上都会觉得这方法白痴到不行了吧。
可是陆倾泽修长的手轻轻摸了摸燕绥软茸茸的脑袋,“好。”
燕绥浑身一震,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不过作为惩罚,我要在上面。”陆倾泽微微一笑,老奸巨猾。
五年之后。
燕绥这次乃是突发性扁桃体炎症而住院,病情轻到可以完全忽略不计。陆倾泽来“探望”时差点笑到抽筋,于是燕绥在病床上醒来之后:”你怎么来了?”
“乖,喝汤。”
“唔唔唔,不要!唔……”
被强行喂了一口甘草鸡汤的燕绥欲哭无泪。“陆倾泽,我恨你!”
“嘘……”陆倾泽恶劣地一挑眉,手指竖在燕绥唇间:“病房之内禁止喧哗。”
”唔……混蛋……”又被强行吻下来,燕绥的骂声已被淹没在唇舌交缠里。
“我喜欢你。”
“在一起吧。”
“看你笑的时候,我特别开心。”
早夏的晨风拂过窗纱,拂过他那年说过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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