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声铃响，整个学校瞬间嘈杂起来，这是每个学生最熟悉的声音，似乎一整天的坏事情在这一刻都被遗忘，心情立马爽朗了许多。
这闹铃真是个神奇的东西，多年后小亮还是很怀念学校独有的铃声。上学时它充当着老师的角色，响铃上课，响铃下课，上课了就要认真听讲，下课就要休息，休息时间只有10分钟，学习时间45分钟，小亮和他的伙伴们不仅一次抱怨着休息时间实在太短，短到下一节课的老师已经来到了教室，上一节课的老师还没离开；后来出了学校，小亮意识到每个人都还是进行着学习工作和休息放松两个事情，休息时间一如既往的少，少到一项事情还没解决完新的事情就已经出现，只是没有了铃声，再也不会有人提醒和鞭策你，没人告诉你什么时候该工作，没人告诉你什么时候该休息，于是我们都学会了烂自补足自己的休息时间，以青春和生命作为代价。
小亮和阿军是同路，一个河南，一个河北。这条路他们一起走了无数次，出校门靠左边的第三棵樟树上有一个麻雀窝，在毛豆田的那头有一个电房，水沟的第二个排水口有抽水的船，在一处光秃秃的土堆上有他们一起埋过的蚱蜢，还有土堆右边一大片的油菜花田曾经是他们一起“分赃”的所在，每当提到这些，他们都如数家珍。
“小亮，你觉得我们班上谁最好看？”阿军红着脸看着小亮，幼稚天真的脸上展现出来的尽是憧憬。
小亮哈哈笑出声来，转头用挑逗的眉眼望着阿军“我觉得你最好看。”小亮挤眉弄眼的模样也是相当有趣，不正经的对话是只有最熟悉的人之间才会出现的。
“去，去，去，瞧你那憨样！”阿军小推了小亮的肩膀“我跟你讲，我觉得薇薇蛮好的，我经常跟她聊天。”
“你是说坐在你前面，就住在桥头的那个？”
阿军点了点头“嗯，你觉得怎么样？”
薇薇是一个皮肤很白的小姑娘，披着一头天然卷的褐黄色长发，经常扎着马尾辫，用的黑色的发绳。和大多数女孩一样，薇薇是个腼腆内向的姑娘，不太爱说话，白色的脸蛋不时泛着红晕，特别是在冬天的时候，她的脸更像是打了红蜡的柿子。薇薇说她最喜欢白色，但是她不喜欢穿白色的衣服，用她的话说每个女孩都不太会拒绝白色，那是纯洁的颜色，但是很少有人会靠近白色，因为它太容易弄脏。越是喜欢越是害怕大致就是如此罢。
“长得一般吧，你喜欢她？”
说实在的小亮对薇薇不算很了解，让小亮记忆比较深的是薇薇经常被同桌欺负，好几次都哭哭啼啼地抹着鼻子跑来找班长小亮，小亮也一次一次地帮她去找同桌说理，但最后薇薇都会改口，所以再后来，小亮都只会糊弄了事，时间久了之后，也不见薇薇哭哭啼啼地抹着鼻子找他了，小亮以为薇薇习惯了这种恶作剧式的欺凌。
小亮把这事告诉了阿军，阿军告诉他，其实欺负薇薇的是阿军自己，阿军时不时把她的头发打结，还经常用铅笔轻轻戳她的脖子，刚开始只是觉得那样很打趣，看着薇薇生气却无能为力的样子让他觉得很好笑。可是不知不觉中，他们变成了经常谈心的朋友。阿军说他可能真的有点喜欢薇薇，不过他不知道喜欢应该是个什么样子的，他就是觉得跟薇薇在一起聊天会很开心，每次想到薇薇他都会有着各种各样的幻想，想着他们一起长大的样子，他觉得他们长大以后还能像这样没有隔阂地聊天，甚至想到了他们手牵着手行走在漫天飞雪的冬日。
那肯定是一个特别寒冷的深夜，雪花飘舞，街灯昏暗，两个孤独的背影手挽着手在羊肠小路上缓步前行。他们谈论着身边发生的枝节细末，女生倾诉着自己不满的遭遇和糟心的家长里短，男生耐心地倾听，细细地为女生排忧解难，不时冒出一两句笑话，穿插着三四个故事，逗得女孩哈哈大笑。女孩突然停下来使得男生也站在了原地，她猛地扑进了男生的怀中，紧紧地抱住，男孩开始是一惊，继而摸着那个小脑袋问她“怎么了”。伴随着暖人又安心的微笑，女生一言不发地注视着男生，摇了摇头。就这样拥抱的片刻之后，男生捧起女孩的手凑在嘴边，接着一阵暖气飘出，在路灯照射下看得格外显眼。男生将她的左手揣进了自己的口袋，女孩依偎在他的肩膀边，继续前行。伴随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身影，一阵北风吹过，肆虐的雪花从路的这头滑过，消失在路的那头，空荡荡的街道只剩下刺骨的风和不知为谁点的灯。
“你还没说你觉得谁好看呢，你喜欢哪个？”阿军示意到了小亮发言的回合。
“我啊，我感觉萍子长得就不错，玉儿也还可以，薇薇就不跟你抢了。”小亮稍加思索给出了答案，然后两人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阿军还一个劲儿说小亮花心。
过了几天，小亮决定写情书给萍子，这是学的电视剧的情结，他说《薰衣草》里的男主就是这么做的，阿军没听过什么《薰衣草》，不过他知道肯定跟小亮的姐姐有关。
小亮有个姐姐，小亮的朋友们偶尔看见，也谈不上了解。听他说他姐姐长得比同龄人要强壮一些，在女生里面来看的话更是如此。她和小亮相差一岁，却差了整整4个年级，像阿军、小勇、东东这些小亮的发小都听到过这姐弟俩儿间出奇的年级差，却没有人向小亮打听过其中原因，或许他们都在背后讨论也犹未可知。
小亮说他姐姐因为体型成长得比较好，所以在同学们上大班的时候她就被学校提拔到了2年级。怎么听都觉得这真是一个扯淡的理由，但是在小县城的偏僻角落，这个并不出众的小村庄中，这种破天荒的说法也显得合情合理，更何况她曾有一个在学校任教师的四伯母。
其实姐姐上几年级对小亮来说并无多大联系，一连十几年他们的关系都不是那么密切，只是小亮似乎在姐姐的影响下早早萌发了对爱情的认知。
小亮真写了情书，还是好几封。阴差阳错的是在情书刚写好那一天，老师调动了座位，小亮和萍子做了同桌。那天放学，小亮就和阿军商量好第二天小亮把情书交给阿军，然后在放学的时候由阿军转交给萍子。
第二天上学路上，小亮把5封情书都交给了阿军，另外他还写了一副对联一并附上。阿军摸不着头脑，表个白还要写这么多情书，还要附加一副对联这么麻烦？小亮的回答是：5封情书代表重视，一副对联是赠品，这叫创意。
情书交给萍子后第二天，阿军和小亮来的比平时都要晚。靠近班门口时，班里传出跟往常喧闹不一样的议论声，那种一听就会知道的声音，很特别的，让人敏感的声音。
“NB啊，我们都知道了！”东东、小勇和翔子马上凑了过来。
“糟糕，我有不详的预感。”小亮丝毫没有尴尬的样子，还一个劲朝着大家憨笑。看着班级同学们那诡异的微笑，阿军浑身不自在地回到了自己的坐位。
其实除了那5封情书和一副对联，小亮也从来没有面对面跟萍子表过白，萍子也从来没有给过小亮答复，两个人还是一如既往地做同学，上课学习。做了同桌之后，萍子经常问小亮借橡皮擦用，而这也成了小亮每天都要跟阿军一起分享的谈资。而这件事情慢慢地也从学生的口中传到了大人的耳中，成了那个村子的“一段佳话”。日后想来，这更像是一个藏在暗中的无聊之人故意制作的恶作剧。可是恶作剧的魅力就在这里，总会让人在贫乏无味的岁月里深深记住。
数年之后，小亮和萍子在去车站公交车上相遇，萍子还是像小时候那样文静，看一眼就能联想到他人嘴中的气质二字。此时的她已然长发及腰，秀发在这春日的阳光下愈发显得乌黑光亮，天然的双眼皮伴着迷人的大眼睛，小挑俏皮的嘴唇如桃瓣般的色泽，唯一不同的是她不在像小时候那种胖嘟嘟，现在的她更加漂亮、完美、宜人。
两人寒暄了几句，小亮以阳光太大为由坐到了车后，一人看着窗外，细细回想着一些东西，想起曾听朋友讲起萍子定亲，听父母提到萍子的工作，回想离开学校后听到看到的关于萍子的所有一切。
车慢慢停了下来“万达广场到了，请注意下车。”
小亮转头看着车门处，看着萍子。“刺啦”一声车后门打开，萍子微笑着点头来示意小亮，不经意间，车外的风摆起了萍子淡蓝色的衣裙，回过神来，萍子已下了车。
这一幕留在小亮的心中，他的嘴角微微扬起。这一抹微笑，一缕裙摆，不就是最好的答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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