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我的猫

文/张令懿

奶奶家曾经养过一只三花猫，我和堂弟堂妹们叫它咪咪。

在我们的眼里，咪咪是一只与众不同的猫，它的头顶、背部和尾巴都是黑灰色的，唯独四只爪子雪白雪白的。

我记不清它是具体哪一天出现在奶奶家的，但是我的脑海中所有和故乡有关的美好记忆都和它有关。

听奶奶说，咪咪是爷爷某次去镇上赶集回来的时候在村口雪地里捡到的，当时它被冻得在雪地里瑟瑟发抖，爷爷就把小小的它揣进怀里带回了家。

那时年幼的我们原本期盼爷爷从集市带回五颜六色的水果糖，于是一大早就从被窝里溜出来，在大门口一边玩耍一边等待爷爷的归来。

奶奶怕我们冻着让五叔喊我们回屋，五叔出来了好几趟都没能抓住像小鱼一样四处乱窜的我们。

快到晌午的时候，爷爷终于回来了，肩上的背篓被蔬菜和水果填得满满的。

我们几个小家伙蹦蹦跳跳地跟在爷爷身后，相互挤眉弄眼，都想瞧一瞧蔬菜和水果的下面是不是藏着水果糖。

站在上房门口的奶奶被我们的神情逗笑了，就问爷爷到底有没有买糖。

爷爷没有说话，只是神秘地一笑， 然后就见他从衣服里掏出来一只毛茸茸的小猫。

彼时的我们从未见过如此软萌可爱的小动物，一时间欢呼雀跃，全然忘记了心心念念一上午的水果糖。

从那以后，咪咪成了奶奶家的一员，备受宠爱。

也正是从那时起，我几乎每次探望爷爷奶奶的时候都想把咪咪“偷渡”回家。虽说人小鬼大，奈何人单力薄，“偷渡”计划从未成功过。

记得有一次，临回家前我把咪咪悄悄装进了小书包里，原本以为天衣无缝，其实早被大人们看出了猫腻。

就在我背着书包迈着欢快的小步子即将走到村口的时候，堂弟和堂妹们“杀”了过来，他们几个一人一边把我围得水泄不通。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二话不说笑嘻嘻地从书包里掏出了咪咪交给了他们。

说来有点忧伤，上初中之前，我的个子是兄弟姐们中间最矮的。

我妈曾经说她和我爸都对猫无感，为什么就生了我这么一个爱猫的丫头。对于这个问题我也不是很清楚，也许是隔代遗传？

爷爷和奶奶真的很喜欢咪咪。不论寒暑，他们晚上睡觉的时候都会把上房的门开一条缝，因为咪咪每天晚上都会出去为民除害。咪咪半夜回来的时候，奶奶和爷爷之中总会有一个人起身给它喂食。等咪咪吃饱了，他们会把咪咪揽进怀里睡觉。

小时候，我和堂弟堂妹们都会抢占上房的床铺，因为这样就可以和咪咪睡在一个被窝里。

我最喜欢趴在被窝里听咪咪边踩奶边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奶奶说它那是在念经，这样方圆百里的老鼠听见了都不敢靠近咱家的谷仓。

我一直觉得咪咪很有灵性，因为我每次回去看它，不论它在村子的哪个角落，只要听见我在叫它，就会很快地出现在我面前，蹭蹭我的腿，让我摸摸它的耳朵。

有一年春天，奶奶家养了一窝小鸡，放置在上房的台阶上，咪咪每次经过鸡笼的时候都会冲着这些嫩黄色的小绒球呲牙咧嘴。

有一回奶奶看见了，就对着咪咪厉声道：“你敢打它们的主意，我就把你的腿打断！”

从此以后，咪咪每次从上房出来的时候头抬得高高的，看都不看鸡笼一眼，脸上高傲又矜持。

时光好像从未停下前进的脚步，年年岁岁，岁岁年年。

转眼间，曾经喜欢水果糖的孩子长成了少年，咪咪也从活泼好动变得成熟稳重。

上了高中之后，回去的次数变得越来越少，但是每次回家依旧会和堂弟堂妹们围着咪咪玩耍。

这时候，我们发现咪咪对我们给它买的新玩具无动于衷，它只是淡淡地看毛线球一眼，之后再没有其他的动作。奶奶说咪咪已经是一只老猫了。

上了年纪的咪咪很少外出，大多时间都待在家里。爷爷在午后或者晚饭后通常会在炕上靠着被子躺一躺，这时咪咪就会趴在爷爷的肚子上，爷爷气定神闲地眯着眼睛听秦腔，它眯着眼睛咕噜咕噜的打盹。

后来，爷爷去世之后，咪咪还是趴在爷爷之前经常歇息的地方，只是它会偶尔睁开眼睛望向窗外，似乎在等待那个把它带回家的人赶集归来。

大二的暑假，我从北京回到家，带着很多礼物满心欢喜地跟着爸妈一起回去探望奶奶。窝在奶奶怀里跟奶奶撒娇之后，我拿着给咪咪买的布丁站在大门口呼唤它的名字：“咪咪，咪咪，我回来了，你快出来呀，我给你买了一大包零食！”

可是等了很久，咪咪都没有出现。当时我还没有意识到咪咪可能再也不会出现了，于是飞快地跑回去问：“奶奶，咪咪呢？我在外面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

奶奶看着我手里的猫布丁，眼圈红了，她说：“一个月前，咪咪半夜从家里出去后再也没有回来......二队的人说，咪咪死在了山里.....”

“为什么，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我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内心一阵抽痛。

奶奶叹息着说：“咪咪有一天半夜突然把我叫醒，我看到它坐在门口，我以为它想出去，就下去把门给它打开。但是它没有立刻就走，它坐在门口一直望着我，我当时只是关了灯躺下，心里并没有感到异常。”

“直到第二天晚上，咪咪还没有回来，我才知道它那天应该是在向我道别。以前，听祖辈的人说猫是很有灵性的动物，它们在预感自己快要死去的时候就会去山里......"

世间所有的生离死别是不是都这样的猝不及防？爷爷的去世，咪咪的离开，都是这么的突然，来不及告别，来不及见最后一面，就这样永远的分别。

晚上，我和堂妹躺在奶奶身边，两个人默默地抽泣，好想念，想念小时候爷爷和咪咪都在的时光。

大三暑假，在台湾交流学习的时候，我在九份山城遇见了一只猫，和咪咪长得一模一样。

那一刻，我相信我又遇见了咪咪，它不曾在这个世界消失，而是变成了精灵穿越山海，在这个童话般的地方开始了新的旅程。

咪咪，如果有一天，你旅行路过我家门前，请停下你的脚步，做我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