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母亲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动不动。夜晚的灯光温柔地笼罩在她身上,使她的脸色看起来泛着淡淡的微红,她的唇角微微上扬着,眉毛淡的几乎看不见原型。花白的短发,自然地夹在耳朵两旁。看起来精神而温婉。
我想起几天前,看到她那时的样子
母亲年初时,在老宅劈柴。引起了腹痛。当时因新冠肆虐,不能去医院检查。我让她住到我家里来,以便于我能照顾她。但遭到了她的拒绝。于是,我只能根据她腹痛的位置告诉医生,开了一些药给她送去。
两种进口药,母亲说有一点点效果。我安慰着她说慢慢来,注意休息。必须听医生的,不能动。我当时以为是她多年前,胆囊切除的地方发炎。而医生也判断有这种可能,并开了关于胆囊这方面的药。
一天两个电话,我不厌其烦地叮嘱着母亲,安心休息,不要出去。但我始终不安,一来疫情严重,二来怕母亲腹痛加剧。
果然,我的担心不是多余的。那天夜晚我刚准备睡觉,接到母亲的电话,她说腹痛如绞。
我迅速地与先生起床,立即以最快的速度开车回家,路上猜测着种种她腹痛的原因,而最可怕的一种猜测,是怕她内脏中是否有出血之类的。先生让我冷静,说马上到家就知道了。
二十多分钟的路程,显得那么漫长,等先生车刚停在母亲家门口时,我便马上下来开门冲进母亲的房间。
她当时斜倚在床上,脸色苍白,眼窝凹陷着,双唇没有一点血色。她轻轻地告诉我,今天她洗了澡,洗了衣服,并晒了被子。
我听完她的叙说,明白了她刚舒服一点,便又开始不顾及自己的身体。像个孩子一样,忘了我对她的种种叮嘱,而引起了体内疼痛的加剧。
一股无名之火突然涌了上来,怎么也控制不住,我大声地问她为什么要去做这些,为什么不愿来我家,为什么我在电话里说的一句都听不进,所有这些事情,我每天都要嘱咐几遍。
想起这段时间以来对她的种种担心,种种嘱咐仍然导致这样,想起医院里如今仍然存在着风险,我不由急得流下了眼泪。
母亲看到我的难受,便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个劲地说着她也没想到会这样。
母亲总是这样,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做。过后发现自己做错了,便像个孩子一样,有时认错,有时便拿母亲的身份和我对峙。让我又好气又好笑。而这种情况在父亲离开后,愈演愈烈。我由开始的难以接受,到如今的习惯。并在心里无数次的原谅着她的任性。
去年的台风天,我在白天说好去接她,她说不愿来。晚上风刮破了一扇窗户,她说要守着窗户不睡觉。于是,我与先生冒着大风在夜里接她出来,那一天我记得我也是发火后她才同意来我家。
母亲始终喜欢一个人住在老宅,老家已经没有任何亲人,无论我怎样让她来到我身边,她都倔强地一口拒绝。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我时常对于母亲这一执拗的想法,试着去化解。但只要一提起让她离开老宅,她便不再理你。在这几年的时光里,我看着她慢慢放下父亲,适应独自的生活,便只好作罢。
歌德说:“我们体贴老人,要向对待孩子一样。”
对于母亲的固执,我只能选择尊重,老宅与我家的距离,在她独自生活的日子里,成为我心中最深的牵挂。母亲仿佛在用她的方式,让我记住故乡。
母亲最后在我的眼泪里,终于答应跟我回家。
那晚到我家之后,我们立即送她去急诊。CT与血检都呈现没事,医生说应该是肠痉挛导致疼痛。并为她开了药。
在做所有这些事情之时,我一直没有理过母亲。我想用生气的样子,让她知道自己错了。
但其实,我又心疼又悲伤。而这种悲伤,如同父亲离开时一样凄清而无力。父亲离开了,姐姐远离故乡,母亲的身边只剩下了我。
她今年已七十二岁,古人语:“人生七十古来稀。”虽说如今的年代,七十不算古稀,但也已经属于年迈了。
母亲却依然保持着农村妇女的传统习惯,种菜,念佛,去山上捡柴,仿佛忘了自己的年龄。而她似乎也从来不会想到电话那头的我,常常为她所做的一切而担忧。
望着和我余生相依的人,她的每一次不舒服,都会让我产生一种保护欲。而我又时常对她的固执产生无力感。不知何时起,在我的内心已经筑起了一种刚强。
所有的沧桑,在时光中叠加着。在文字里碾磨着。如同风雨中飘摇的一株小草,不屈于尘世的磨砺。
母亲终于答应留在我家,等身体舒服后再回老宅。我松了一口气,脸上开始有了笑容。
医生对症下药,很快制住了她的疼痛。我看着她的脸色一天天缓和下来,开始有了红晕,走路也轻松起来,那一刻,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
看看逐渐好转的她,仿佛也渐渐治愈了我内心的忧愁。每当我在厨房做着她喜爱的食物时,我常常想起儿时,当我不舒服时,父母围在我身边,母亲总是为我做平时不舍得吃的食物。
所谓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父母与孩子的关系,在时光的轮回中,倒换着角色。当你有一天看着父母,如同孩子一样任性,固执。你只能选择妥协。去包容老人的一些习惯与生活。
我的母亲,我时常想着我与母亲。在父亲离开后,已经相依了几年。或许,未来的日子里,母亲仍然会做错事,继续挑战我的耐性。但我依然珍惜,与母亲或哭或笑的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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