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园躺在病床上,穿着宽大的病号服,眼神空洞,呆呆地望着房顶,眼泪顺着眼角滑下,落到枕头上。
前一刻还是欢天喜地,看着襁褓中的女儿吐泡泡,小手抓着她的手指,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慧园的心被填地满满的,生育时的痛,痛入骨髓,此刻,慧园却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只是好景不长,女儿还没有满月,红润润的小脸渐渐苍白,无力回天,慧园看着没了呼吸的女儿,失声痛哭,一个月的时间,从一个圆润的女人,变得瘦骨嶙峋,让人看了,不忍直视,总觉得下一秒慧园就要倒下。
丈夫在旁边劝了很久,婆婆手里的鸡汤早已凉透,一家人唉声叹气,慧园觉得整个世界都暗了下来,那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明明医生说很健康,怎么会没了气息。
大家都在叹息,慧园的一双眼睛差点哭瞎,月子也没做好,身体一落千丈,曾经健硕的身体变得羸弱,像个病美人一样,整日浸泡在药罐子里。
慧园也知道生活还要继续,打起精神,爬下病床,握着丈夫的手说,“辛苦你了,我会好起来的,咱们以后好好过日子。”
两个人抱在一起失声痛哭,两两对望,慧园瘦了,丈夫也瘦了,他们都在煎熬,同时承受着丧女之痛,慧园的心涌上一丝愧疚。
一年后,慧园站在女儿墓碑前,那小小的土包埋葬着她的女儿,二十八天的生命,还没有看看外面的世界,还没有好好享受生活就去了,慧园抹掉眼角的泪水,把手里的布娃娃放在墓碑前,期待女儿在另一个世界能够快乐。
慧园重新背上行囊去工作,她不能倒下,她还有父母,还有家庭,将来还有自己的孩子,露出一抹苦笑,生活嘛,酸甜苦辣才是全部。
慧园只有初中毕业,想要找一份好工作不太容易,去工厂打工,她的年纪好像又有点大,关键是她也不想和一大帮人挤在一起。
和很多人一样,慧园去做家政,帮人打扫卫生,遇到的人形形色色,有富人、有穷人,有人和蔼可亲、落落大方,也有人抠门小气、颐指气使。
慧园很勤快,不管遇到的主家是什么样的人,她都认真地打扫卫生,不多言不多语,她懂得祸从口出,生活平淡而安静。
后来,一个主家帮她介绍了一份高薪工作,去到一个高档别墅打扫卫生,一个月工资快赶上半年的工资了,只是别墅处在一个很荒凉的地方,周围没有村庄,也没有任何建筑物,是一望无际的荒芜。
慧园是犹豫的,只是看着丈夫那一双裂开口子的手,还是点头答应了,大概这就是贫贱夫妻的无奈吧,暂时的分离也是为了以后更好的生活。
别墅很大,里面很空,人很少,慧园每天负责打扫卫生就行,闲下来在屋子里待着就可以了,可以看电视、看书,但不能和外界联系,但每个月可以外出一次和家人团聚。
开始时慧园很不适应,她觉得像是在坐牢,虽然别墅里什么都有,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那是她没吃过和见过的,只是心中总觉得有种隐隐地不安。
每天早上五点起床,把整个别墅打扫一遍,地板哪怕一尘不染,还是趴在地上用白色毛巾擦拭一遍,有时候,慧园觉得地板比她的脸都干净,好在别墅里家具不多,否则她就忙不过来了。
做饭的大姐很是沉默,每天都是一张严肃的脸,慧园想着应该是与世隔绝太久了,忘记了如何和人交流?每天吃饭时,会冲着大姐笑,试图找些话题,每当这个时候,大姐总是会低下头吃着碗里的饭,烦了,会拿起筷子敲打桌子,发出沉闷的响声。
久而久之,慧园也学会了沉默,做好手里的事情就好,偶尔,别墅会有外人进出,她也不知道他们要来干什么,只是看着他们严肃的脸,一副商谈大事的样子,慧园低眉顺眼,做着手里的事情。
有时候,慧园想要去外面走走,可惜高高的围墙挡住了她的去路,只得待在房间里,自娱自乐,买了很多毛线回来,准备给家人织毛衣、围巾,还给自己织了一件外套,就像商场里卖的外套一样,穿在身上,慧园觉得暖暖的,虽然无人欣赏,还是觉得开心。
时间久了,慧园被安排到另一栋楼里打扫卫生,慧园想着这算是升职了吗?还是觉得她老实本分,被主家委以重任。
楼里很安静,很少有人走动,偶尔遇见有人,也是匆匆走过,偶尔,慧园能听到几声小孩子的哭声,每当这个时候,慧园趴在地上久久不能平静,那哭声让她心痛不已,每每总是会想起早夭的女儿,泪流不止。
想着女儿如果还活着,已经四岁了,也该去幼儿园了,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鬼使神差,再一次听到哭声时,悄悄出了房间,顺着哭声走下台阶,走向地下室,那是一副很壮观的场景。
里面有十几个孩子,大的有十五六岁,最小的还在襁褓里,慧园的心砰砰直跳,她这是进了什么地方?是人贩子的窝点?还是什么不法交易?慧园越想越怕,她觉得她是进了狼窝。
十几双眼睛看着她,慧园像是走在钢丝上,想要说点什么,还没有说出口,就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再次醒来,慧园躺在一张小床上,双手双脚都被绳索绑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对着她指指点点,好似她是一只待宰的羔羊,哪个部位好吃,就用屠刀割下她的皮肉下锅一样。
他们好像很开心,甚至发出笑声,慧园很怕,躺在那里,旁边有一个小女孩,一双大眼睛看着她,懵懵懂懂,慧园很喜欢她,小女孩依偎在她怀里。
一天,两天,三天,不知过了多少天,没有窗子,唯一的亮光透过门缝从外面照进来,开始时,慧园还会拍打门板,渐渐地她绝望了,唯一能看见是每天来送饭的人,面无表情,透过门板上方的小窗递过饭菜。
终于有一天,递进来一张纸,是亲子鉴定报告,慧园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小女孩,那是她早夭的女儿,女儿没有死,还活着,恐惧,不安被巨大的喜悦代替,随之而来的是不解。
这样暗无天日的生活不知过了多久,等来的是丈夫无情地抛弃,丈夫躲闪的目光刺痛了慧园的心,丈夫什么都知道,她想问为什么。
看见的是另一个没有气息的女人被丈夫埋葬,墓碑上写着慧园的名字,慧园明白了,她是一个死人了。
看着父母花白的头发,眼睁睁地看着母亲哭晕过去,慧园什么都不能做,只能远远地看着,她不能反抗,女儿的命还在别人手上,即便没有女儿,她一个弱女子也无济于事。
慧园才明白她为何被劫?为何女儿不能生活在阳光下?只是因为她有着特殊的血,世人称为熊猫血,不知道哪一个贵人生病了,缠绵床榻,需要她来救助。
慧园的女儿运气不太好,有一个爱钱如命的奶奶,更有一个黑心肝的医生,出卖了幼小的她,可惜女儿的血没有用,慧园就成了他们的目标。
慧园想着大不了输血就好了,她太天真了,除了血,好似他们还想要她其他器官,慧园躺在冰冷的床上,他们说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女儿,让她安心上路,慧园哭了,泪水顺着眼角落在枕头上。
慧园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想着这就是她这个无权无势人的命,生来贫穷却有着稀有的血,没有自保的能力,甚至丈夫为了钱出卖了她。
头顶上的灯光很亮,刺痛了慧园的每一根神经,扭头看了一眼躺在另一张床上的人,看不清容貌,年纪几何,被一层帘子隔着,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人很瘦弱。
慧园苦笑一声,她的生命将要在另一个人身上延续,不知道那人醒来,会不会记得这世上有一个她?也不知道午夜梦回时会不会觉得身上流淌着她的血液而愧疚?还有那些无辜的生命为此殒命而害怕?
终究这一切,慧园都看不见了,不过心里还是祈祷那张床上的人能够健康地活下去,不是说她是菩萨心肠,也不是她没有恨,只是这样女儿才能平安地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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