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 | 路透社

编译 | 张   问

编辑 | 杨舒芳

马杜罗，这位委内瑞拉的左翼总统，是这么描述阿塔皮里雷这个地方的，“这个只有1300个人的偏远小村庄，现在正在加密货币行业最顶尖的创新领域。”

在委内瑞拉中心位置一片与世隔绝的草原上，阿塔皮里雷是这里唯一的小镇，同时也是政府嘴里的“拥有50亿捅石油的地方”。这50亿桶石油就是支撑Petro币的保证。Petro币也叫石油币，是马杜罗今年2月推出的加密货币，在今年8月，他信誓旦旦地说，Petro币会让这个危机重重的国家再次强大。

阿塔皮里雷在委内瑞拉的位置

但是，阿塔皮里雷的居民看到的却是另外一回事，他们根本没有看到政府去努力挖掘那50亿桶石油，他们也根本没有信心和理由去相信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能拯救委内瑞拉的经济。

“我在这儿根本看不到有用Petro币的人。” Igdalia Diaz说，她是位家庭主妇，一直在骂这个地方——撑不下去的学校，坑坑洼洼的马路，时不时的停电，还有饥饿的村民。

在四个月的时间里，路透社与12位加密货币行业和石油估值方面的专家商量，来这片石油存储地看看，也查了petro币的交易记录，想要看看有没有更多的信息。

 阿塔皮里雷附近一个废弃的石油钻井

不过这场行动的结果并不理想，没有任何证据能表明petro币正在被大量地使用或者交易，没有任何一个主流交易所上过这个币，没有任何商店接受这个币。在委内瑞拉，几乎哪里都看不到有Petro币的迹象。

我们在网上找到了屈指可数的几位买过petro币的用户，不过他们都不愿意表明身份。其中一位抱怨说自己被骗了，另一位表示自己确实收到了petro币，然后他开始指责美国对委内瑞拉的制裁。

委内瑞拉政府对petro币的描述似乎也是大相径庭。马杜罗说petro币已经融资了33亿美元，而且已经可以用于进口商品支付了。但是内阁部长Hugbel Roa却在上周五的时候说，“petro现在还在开发中，不可能有人使用它，也不可能有渠道去得到petro币….”

更神奇的是“加密资产监管机构”这个政府机构，这个本来是该监管petro币的机构，简直是个谜。我们去了财政部，按理说这个监管部门应该在财政部那里，但是前台告诉我们，这个监管机构现在还没有实体。

上这家机构的网站去看了看，也还不能用；机构的负责人Joselit Ramirez在所有社交媒体上都不回复信息；打电话给负责这个监管机构的工业部，也没有人接电话；给信息部发邮件，也不回邮件。

8月，马杜罗又发表了一些匪夷所思的言论。他宣布委内瑞拉的工资、养老金、甚至是本国的货币玻利瓦尔的汇率，都要跟petro币挂钩。马上，委内瑞拉不管普通人还是经济学专家都开始困惑，这么挂钩能行得通吗？

“把价格或者汇率会跟一个不能交易的代币去挂钩根本不可能，因为你根本不知道它的价值。”Alejandro Machado说，他是委内瑞拉的计算机和加密货币专家，关注petro很久了。

随着委内瑞拉经济的崩溃，国内满是绝望和混乱，马杜罗政府自己也很乱。

超高的通货膨胀率让波利瓦尔几乎已经分文不值了，petro币本来是用来帮助委内瑞拉和马杜罗度过这个难关的。他坚信这个可以匿名进行金融操作的加密货币，可以帮助委内瑞拉躲避美国的制裁，提高自己的硬通货。

政府把petro的价格和一桶委内瑞拉的石油挂钩，差不多是66美元，并且承诺会有足够的石油存储量来支撑petro的价值，就在阿塔皮里雷周围380平方公里的地方。美国总统特朗普在三月就禁止美国人民购买或者使用petro币。

马杜罗曾说，petro币已经为委内瑞拉带来了几十亿美元的硬通货，有分析人士表示很怀疑，他们认为从ICO的信息记录上看，很难看出到底募集到了多少钱。

“因为交易量实在是太少了，这很明显不是一个正常的ICO。” TomRobinson表示，他是伦敦一家区块链数据公司的联合创始人，“我们根本看不到有人在卖petro，这个东西也不在任何交易所上有。”

与此同时，路透社也去阿塔皮里雷那里走了一圈，根本没发现什么有关石油的活动，唯一能看见的就是几年前用过的钻井机器，有些废弃了，杂草丛生。

一头牛站在阿塔皮里雷附近废弃的鱼塘旁，当地人总在抱怨停电，抱怨缺水，抱怨不好用的手机运营商。

8月19日，在委内瑞拉的评论网站Aporrea有一个帖子说，前石油部长Rafael Ramirez预计，开采这么大量的石油储备，至少要200亿美元，而这笔钱，是委内瑞拉国有石油公司PDVSA根本拿不出来的。

“petro币设定在这个价格，根本就是政府的一厢情愿。”前石油部长写道。他在上一任总统在任的时候负责监管石油行业，不过由于被指控腐败，现在正在某地被流放。

同样，给PDVSA发邮件，他们也不回复。

“我们被骗了”

跟那些持有比特币或者以太坊的人不一样，买过petro币的人实在是太难找了。

有一个论坛叫Bitcointalk，今年开始很多人在上面发消息。有一些人发帖表示，感觉被骗了。只有一个买过petro币的人愿意跟我们交流，他表示购买过程没什么问题，接着他就开始抨击美国的制裁，以及媒体的负面报道。

一般来说，加密货币的发行方都会提供一个记录，显示哪些地址买了这种加密货币，想投资的人可以看到有多少钱进来，有多少钱出去，大概能了解一下情况。

但是委内瑞拉的petro币并没有这些东西。

从petro的白皮书上看，它的区块链平台是NEM，一条有新加坡非盈利组织推广的区块链，而NEM这条链的所有者账户是匿名的。

今年3月，一个声称由委内瑞拉政府运营的NEM账户宣布发行8240万个数字货币，也就是petro币。而在5月的时候，NEM记录显示，有2300个petro币转移到了200个不同的匿名账户。这似乎和Bitcointalk论坛上那些说购买petro币的时间能对得上。

我们算了一下，如果卖出价格是根据当时的石油价格的话，这些petro币大约可以募集到15万美元。

4月的时候，另一个NEM账户又发行了一部分petro币，并在6月把1300万个petro币转到了12个账户中，根据官方售价，这次转移可以募集到8.5个亿美元。不过，根本无法验证这次的转移是不是代币销售，也没有大户来承认购买了这么大量的petro币。

Roa是一位高等教育部长，负责一个名为“委内瑞拉区块链观测站”的机构。他也跟上面那位分析人士一样，很怀疑petro，表示petro现在根本不是一个功能性的货币，委内瑞拉现在还在研究这个技术，还没有petro发行出来呢。

我们唯一能确定的，就是petro现在没有上任何一个大型交易所。

在香港的Bitfinex交易所在三月就宣布过不会上petro币，因为没什么用处。另外有三家交易所，Coinbase、Bittrex和Kraken都没有上，但是他们并没有说原因。

马杜罗曾在4月26日宣布说，已经有16家交易所可以交易petro币了，并且当天就可以交易。但其实大部分都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交易所。

我们特意查了查，16家中，有7家在网上根本没找到，还有7家拒绝评论。剩下两家中，一家是Italcambio，在委内瑞拉的一个交易所，他们说他们根本没有上petro币，而唯一一家公开表示会上petro币的就是印度的交易所Coinsecure。在8月早些时候，我们采访过Coinsecure，他们的CEO表示会在两个月内提供petro的交易服务。

 “petro到底是什么？”

石油是委内瑞拉经济的核心，在委内瑞拉选择把石油和代币挂钩之前，就已经有一些靠实体商品支撑的代币发行了。

英国在去年发行了一种由黄金支撑的代币“Royal Mint”。还有一些代币是靠钻石来支持。

但是petro跟那些币最大的不同点就是，跟那些币挂钩的商品已经是随时可以交易的了。但是支撑petro币的那传说中的50多亿桶石油，现在还躺在阿塔皮里雷的地底下。

Francisco Monaldi，一位生于委内瑞拉，现在在美国休斯敦的老师认为，不管这片地底下有多少石油，这边都没有什么挖石油的基础设施，公路、管道、发电，什么都没有，根本没发挖。“这片土地上根本没有任何投资，别的地方条件比这儿好多了，怎么可能在这儿投资。”

不说别的，光是找到那片藏有石油的地方，我们就废了好大的劲儿。一个PDVSA的员工给我们带路，结果还走错了。最后不得不去网上查政府公布的坐标，再用GPS导航。

与此同时，在阿塔皮里雷的村民说，他们已经是快被遗忘的人了。

之前还能用的鱼塘现在都已经废弃了，镇上的诊所都没有医生，连救护车也没有。很多人在尘土飞扬的马路上等中国制造的公共汽车，一等就是几个小时，因为他们想去El Tigre，那是一个重要的石油中心，在阿塔皮里雷往北60公里，只有公共汽车能到那里。

一位名叫Rosa Alvarez的老师说，她一年级的学生已经有一半不再上学了，他们吃不起饭，学校也提供不起本来由国家资助的盒饭了。

她说，那些政府官员早就忽略她的抱怨了，不过在5月，她接到了教育部最新的强制性任务，上面要求要教学生们知道委内瑞拉最新的加密货币有哪些好处。

学生在旁边聊天，咯咯笑，可是Rosa却很难过。“没有人告诉我petro是什么，我该怎么告诉孩子们？”她说，“我怎么买petro？我拿什么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