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医生，快！患者疑似服用药物过多昏厥。”
“生命体征呢？！”
“100/70 68”
“赶紧送到急救室！”
我看到自己双目紧闭的躺在担架上，从急救车上抬下来，被白大褂的医生推进医院。护士围着我打转，朝我的身体里注视无色试剂。
周围人声鼎沸，聂喜扶着哭的像个泪人的母亲坐在急救室外的塑料椅子上，微微的发抖。
“妈，妈！别哭了，姐一定会没事的！”
我走进他们，想要握住母亲的手，可是手指却透了过去。
他们好像看不见我，我张了张嘴，发不出一点声音。
“为什么啊？！为什么！！我知道你姐最近压力大……我应该看着她的……都怪我！”
我的眼睛有点涩涩的，聂喜也是，他更紧的抱住了母亲，我看到有眼泪在他的眼里打转。
可是我的身体在灯光下若隐若现，只能乖巧的蹲在母亲的身边。我想说别哭了，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
医生从急救室走了出来，摘下口罩，一脸惋惜。
“对不起，虽然生命抢救回来了，可是，她的意识……没有了，希望你们能做好心理准备。”
“那是什么意思？”母亲颤颤巍巍的上前，揪住了医生的衣角，我站在旁边，静静的听着。
“病人可能自主意识不想醒来……简单来说，就是脑死亡了。”
母亲不可置信的张着嘴跌坐在地上，聂喜此刻也愣了身，结结巴巴的询问。
“你们确定，病患是聂欢吗？就是网上那个很有名的聂欢，你是不是看错了……”
医生低下头，不忍心的说：“我也拜读过她的文章，很可惜。”
聂喜跪在地上，终于号啕大哭。
二
“姐，你今天穿新鞋吧，原先那双鞋被我刷了。”我慌慌张张要出门时，聂喜一把拉住了我。
“哎呦，我的小孩今天怎么这么乖，来让姐姐亲一口。”我笑眯眯的揉乱他的头发，蹲下身想要给他一个香吻。
他嫌弃的推开我的脸，把我胸前的扣子系上，生气的说：“二十好几的姑娘家，不嫌害臊。”
“哎呀，”我不在意的捋捋头发，抿了抿刚涂的口红，“聂欢你怎么还没成年就跟个老头子一样。”
“我这还不是管着你吗？！现在色狼这么多，上个学打扮的这么好看干什么……”
“聂喜我要晚啦！！别忘了给妈说声你亲爱的姐姐今天晚上不回来吃饭了！”
“哎，我还没说完呢！！少喝点酒！”
我脚踩着高跟鞋，将聂喜同学的话抛到脑后，蔡教授的课是八点，我还有半个小时的路程。
我叫聂欢，我弟弟是聂喜，我们俩相差了五岁，一起在这充满雾霾天的首都长大。
今年是我大学的最后一年。
早上果然还是迟到了，被蔡教授专门喊去办公室训了一桶，导致我一整天蔫蔫的。
手机聊天工具不断的提示音，魏魏在聊天窗口猛戳我。
——无敌的欢姐，回我！！！
——快点！！！
我：爱卿何事？
——我失恋了呜呜呜！！！晚上小酌一杯？
我：nonono,今天有约啦~
“那把你弟弟借给我吧！！！！我不想一个人吃饭！”魏魏迅速打来了电话。
我毫不客气的回答：不可能，你想带未成年人出去喝酒啊？
“反正你弟弟这么帅，谁会看出来他是未成年人啊？”魏魏假哭，愤愤不平，“要不是因为他是你弟，我早就…”
“住嘴！”我恨不得一个巴掌呼过去，“我们家聂喜还这么小，你怎么企图染指呢？！”
“聂欢，我真的太羡慕你了。名牌大学的高材生，还有一个这么疼你的弟弟，太幸福了吧。唉，当时我妈也应该响应二胎政策的。”
“别说废话了，下次，等你下次分手一定喝……”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晚上的晚宴是实习公司举办的，组长给了我一张请帖，说是帮我安排了位置。
来到才知道，其实还是拉我来干活的。
“这个策划案关系到你的转正，好好干哦。”三十多岁的女人将厚重的报表放在我怀里，摇着红酒杯扭扭捏捏的走远了。
我傻在了原地。
我好歹也是个未出社会的娇小姐，本以为能来大吃一顿，现实却把我逼成了拼命三娘。
三
最近正好着手写一本剖析家庭关系的书，我倒也没空关心别的。
倒是返校拿资料的时候，导师叫住了我。
“聂欢，你手上编的《家庭》怎么样？”
我愣了愣，才想起来《家庭》正是我着手写的那本半成品。
得到老师的挂念我受宠若惊，立马弯腰感谢：“写的差不多，准备投投看了。”
导师很意外，嘱咐我：“投稿之前我可以帮你看看。”
那实在是太好不过了！
我笑眯眯的应了，连路上遇到箫序的新欢都热情的打了个招呼。
我们导师何许人也？媒体介大牛，多少杂志社请他指导都请不动，我却在这里捡了个便宜。
一想到我的书经他之手修改，我中午的米饭都多吃了一碗。
聂喜嫌弃的看着我扒饭，却又顺手给我夹了个青菜：“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家缺你吃的呢？”
“没有没有！”我连忙否认，拍马屁“妈妈做的饭是最好吃的！”
没想到我妈被突如其来的夸赞震得手一抖，红烧肉掉在了聂喜的手上。
聂喜：“……”
趁着他去洗手，我将导师要看我稿件的消息炫耀的告诉我妈。
谁知道她毫不在意：“就你那文学素养，能写出来什么东西？不给人家贴钱出版就好了。”
我可是立志做21世纪的女强人啊！听到这话就不乐意了：“郑女士，您这是瞧不起我们纸质媒体？！”
“不，”聂喜回来从善如流的接话，“妈只是单纯瞧不起你而已。”
苍天，这个家里简直没有我的容身之所了！！
午后窝在被子里赶稿，我将之前的内容又看了一遍，稍作修改，认真的将邮件发送了过去。
这本书我筹划了大概三年之久，陪伴了我整个大学时期。
但是我没想到，这本书在网上连载反响不错，可是在准备见编辑的前一天，我却进了医院。
我看着静静躺在病床上的自己，面色苍白。
聂喜睡在病床旁，下巴已经长出来胡须。
妈妈来轮班，心疼的摸着他：“你去歇歇吧，医生说，短时间内……是不太可能……”
“妈，别说了，我下去吃点饭再上来。”
聂喜没有表情，我跟着他出了房门，乘了电梯，看着他从便利店买了个饭团。
坐在路边，他吃着吃着突然哭了起来。
一个快要成年的大男孩，在人来人往的马路边，呜咽着。
“为什么？早跟你说了累了就休息一会就好了，这个家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前两年父亲与母亲离婚，带走了所有的财产却一个孩子没要，
我拼死拼活的努力，心里却知道连现在住的房子的贷款也还不起。
我出事前两天母亲刚去医院查出来子宫肌瘤，我像个陀螺一样转，也只是为了多挣点钱，那天服用药物过多，也不过是撑着完成兼职罢了。
有个男子走过来，蹲下身，默默的拍了拍聂喜的背。
“喂？你是哪个？”我急的打转，生怕聂喜被拐跑。
但是没人能看见我。
“医生？”聂喜呆呆的抬头。
“我叫林封，”他拉聂喜起来，“你也可以理解为一个曾经暗恋你姐姐的人。”
我好奇的看了看他，五官清秀，却没什么印象。
“聂欢她……”聂喜抽了抽鼻子，“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
废话，我可是你姐啊！你姐必须是个好姑娘。
“嗯，”林封应着，递给他一罐啤酒，“她确实值得。”
本姑娘当然值得！
聂喜和林封这个人一见如故，我蹲在马路边，不，准确的来说我没有实体，好像没法蹲在马路边。
聂喜很累，回到病房就睡着了。
四
我决定去找那个叫林封的医生。
我们家聂喜还小，万一这个叫林封的家伙借着我的名义接近他，后果可想而知！
出了病房，我“飘”到医生诊室，一个屋一个屋望进去，正好在一个房间里发现了林封。
“喂，我明明不认识你哎，你干嘛接近我弟弟。”
明知道他听不见，我还是忍不住开口。
他坐在电脑桌前，聚精会神的打着病历，我站到他身边，仔细打量这个俊俏的男子。
“长的还挺帅……”我嘀嘀咕咕。
他眨了眨眼，我凑过去，他拿了张草稿纸，修长的手指握着笔，草草的写了两个字。
“谢……谢？！”我大惊，离他老远，“你看的见我？！”
林封笑了，目光确切的盯住我，继续写：“嗯。”
“为什么？”我现在心理承受能力已经很强了，毕竟我连自己现在这个样都解释不了。
“不知道。”他无辜的摇了摇头。
“你不是那天手术室的那个医生嘛……”
而且还是他宣布我是植物人把母亲和聂喜吓了个半死。
既来之，则安之。
我现在已经深刻的领悟到古人的智慧。
林封好像一点不害怕我，我强烈怀疑他说暗恋我是糊弄聂喜的。
不过在看到一橱柜的日记本时，我的嘴张的合不起来。
“这，这这……”
我站在林封的书房，看他熟练的抽出一本。
每一篇的内容都是关于我的……
吃饭，上课，迟到，图书馆自习，这个女主角的名字，叫聂欢。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有个大帅哥暗恋我。”
我泄气，林封笑了笑想摸摸我的头，却摸了个空。
我有些尴尬。
他故作轻松的放起来，“现在知道也不晚啊。”
可是，我已经不是一个正常人了啊。
我没有再提这个话题。
生活在聂喜和林封之间游走，无聊的时候我都会跟在林封身后看他听诊，但更多的时候，是担心聂喜。
他为了我的医药费和债务，已经没有了原先的样子。
当我再一次在和林封聊天时走神，他决定帮助我。
“医院那边已经打好招呼了，聂喜下个月也得正式去上课了，聂欢，你别再愁眉苦脸了。”
“谢谢你啊，”我勉强笑了笑，我能感觉自己最近和平常不太一样，大概……没有多长时间了。
“但是很感谢，能让我再一次遇见你。”
失而复得的感情，又有多少人能准确描述。
五
真正察觉到不对，是在那个早晨。
值班护士慌慌忙忙的跑来，上气不接下气：“林医生！你负责的那个病人，她好像有异常！”
林封猛地站起来，我知道护士说的那个病人是我。
“你去吧，我不会乱走的。”我安慰林封。
可是这世间的事情，谁说的准呢？连我自己，都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
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终于忍不住闭上了眼睛，身体在渐渐消失。
这段时间，已经是生活对我的赏赐了吧。
那就再见吧。
好像跌入一个扭曲的空间，光刺的眼睛发痛……等等，发痛？
我睁开眼，聂喜腾的站起来。
“姐！”他哭了。
我愣了愣，环顾病房，掌心真实的触感像是做梦。
床前的男子摸了摸我的头，笑着说：“欢迎回来。”
是林封。
作者：忆笙
首发于微信公众号【书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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