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来平等

“所以说你以后到底想做什么？”她就像一个上满发条的音乐盒。

“你指的是工作吗？”

她为他的幼稚感到愤怒，她羞恼的大喊：“当然是工作，不然你指的是什么？我们要挣钱，我们首先要有一个家…”

“我们这不是有一个家吗？”他被滴滴答答的声音扰的心烦，一定是又漏雨了。

她严肃的摇了摇头，认真的说：“不，这不是家，”她顿了一下继续说，“至少对我来说不是，它至少能给我们带来安全感，而我们这个家连门都关不上。”门仿佛要证实她所说的话，咯吱作响起来，那是风。

她想把手放在他的手心里，却发现他的手比自己的还要冰，她缩了回去。以前她会帮他的手呵气，现在不一样了，他必须作出改变，她在惩罚他。

他叹了一口气，“原来还是那件事，忘了吧，那不是属于我们的。”

“怎么不属于你！你妈送你的房子，你不偷不抢，你妈给你买的，”她无意识的又强调了一遍，她不明白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傻的人。

“我们可以摆脱这里，去更好的坏境，你就答应你妈吧。”她近乎哀求的说。

“她赚的钱属于她，但她愿意给予我，我很乐意接受。”

“那就接受呀。”她的眼里盈满泪光。

“但我不能接受，这是….”

“…天选的一部分。”他对那两个字感到陌生，但他还是说了出来。

“天选…?”她为之迷茫。

“对，她是我的母亲不是我能决定的，我的相貌很大一部分都取决我的基因，也不是我能选择的，这是天选的结果。”

“我看不出跟这件事情有任何关系。”她的笑容令人心碎。

“有的，有的…”他的思绪好像飘向很远的地方。

“这些都不是我自己努力得来的，我只是运气好而已，虽然我不能完全摆脱它的束缚，但对于这件事上我可以坚持，这就是对其它人的公平…”

她轻蔑的说：“公平？你在说笑话吗？…不，亲爱的，这世界上没有公平，你想知道为什么吗？在世界这一端的国家正为人们吃的太多而忧愁…”

“肥胖症。”他还想继续说点什么，她没有给他机会，“而在这个世界的另一端却有人因为饥荒而死亡，很不可思议哈？但这就是我们的世界！”她的胸脯上下起伏，她努力压抑她的情感。

“不公平，一点都不公平，你还记得广岛长崎的小男孩和大胖子吗？你还记得切尔诺贝利吗？你看看他们都做了些什么！”

“看看人们丑恶的嘴脸，看看他们的贪婪，看看他们对待生命的态度！”

“你错了，这个世界很残酷，公平只是一个笑话….”

她突然沉默了，而她的眼睛逐渐明亮起来，语调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你….你是素食主义者，告诉我….为什么？”

他调整了一下坐姿，雨声依旧。

她带着期望继续说下去：“告诉我为什么？有人质疑你们虚伪，因为植物不仅有感觉，而且还可能拥有感情，记忆，甚至拥有自己独特语言，近年还新兴了一门学科：植物心理学，”

“而你们打着热爱生命的旗号，每天却做着完全相反的事情，你会忏悔吗？”

他沉默。

她站起身慢慢的踱步，白色的高跟鞋敲击着地板，白色的裙摆随风飘扬，及肩的长发沾染上不少雨点。

“我不是素食主义者。”他慢慢的说。

她先是诧异，随后笑了，“那你信奉什么？”

“我什么也不信奉。”

“那支持你素食了五年的精神力量是什么？她轻笑了一下。

他踌躇了，但还是把他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我什么也不信奉，我也知道那些植物是有感觉的，我没有忏悔，我也没有想过忏悔，因为就如你所说的，这个世界公平就是个笑话….”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而她正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似乎是第一天认识他。

他又慢慢的继续说，不带任何情感的仿佛在叙述跟自己无关的事。

“…但这种不公平不就是最大的公平吗？每个人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出生，有着什么样的父母，什么样的生活，什么样的人生，甚至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死去，这就是公平…”

“…因为有些人过的不好，”他艰难的说出这两个字，显然他明白命运对待有些人不止是“不好”而已，“而我却享受着这些不属于我的东西，我很羞愧，也很无奈，更多的是内疚。”

他深深的低下头，她把手放在他的手上。

“我知道…”她想安慰他。

“不，你不知道….我有一个姐姐，但我是独生子，你懂吗？她甚至来不及睁开眼看这世界一眼，就被冲进下水道了，因为她是女孩….这公平吗？”

“我总幻想如果她出生了，根本就不可能有我，而我一直在思考，没有我的世界该是什么样的….而我又在哪里？…噢，我根本就不存在了啊….”

“你很疑惑我既然不是素食主义者，那么为什么不碰荤腥，在我看来：世间万物，生来平等，无论是蚂蚁还是大象，无论是稻草还是人，生来平等。”

他激动的挥舞着双手，她在心里默默的说：物种共产主义。

“我知道你对此表示怀疑，只要人类存在，这种理念就不可能实现，但我相信未来的人类有能力做到在不伤害其它物种的前提下满足自身生存的需要，这就是除了你之外我继续活下去的动力…”

“我爱你。”他缓缓的舒了一口气，把另一只手覆在她的手上。

她笑了一下，迷人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