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介绍:本文是在B站听完“申曲:斩六段”之后有感而发,想象而成,情节与《斩六段》原故事有出入。
善恶难辨,爱恨两面。
一
村里的走商张胜带回来一个小媳妇,叫莲娘。据说是江南人,看起来娇娇弱弱,说话轻声细语,一看就是个不能干活的。好在张胜家里那几十亩地都佃出去了,不需要媳妇下地干活。
村里人都在嘀嘀咕咕,说这小娘子走起路来一扭一扭的,一看就不安分,说不定是张胜从哪家窑子里赎回来的粉头。便宜这小蹄子了,竟然嫁给了张胜,想想张胜这几年走商赚的钱,要不是他对村里有感情,早就搬到镇上去住了。
“呸,这种女人也敢娶回家,是怕头上不够绿吗?”住在张胜家隔壁的王大嫂下狠手拧着丈夫腰上的肉,让丈夫把色眯眯盯着隔壁小媳妇的视线收回来。
张胜知道村里比较排外,对于他带回来的媳妇一时半会儿不会认可。但是他还要去进货走货,不能带着这个娇滴滴的小媳妇到处跑,只能把她送回来。左邻右舍看着,也不怕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娘子逃走。
是的,逃走。这个小娘子是张胜从人贩子手里捡来的。当时她又一次试图逃跑,被抓回来之后,人贩子失去了耐心,毒打了她一顿,直到她出气多进气少了才丢到路边,任她自生自灭。
张胜不是个好心的,他见小娘子长得好看,想占便宜,想不到小娘子命大,没花多少钱竟真的活过来了。当晚张胜便跟小娘子洞房,半是强迫半是安慰道:“你别怕,我是真心想娶你的,要不然早就找牙人把你卖到窑子里去了。”
村里虽然排外,但也护短。一旦村里人知道这是他张胜的媳妇,那她到哪里都会有人看着的,不会让她有机会逃走的。
安顿好媳妇,张胜没多久又要离开家。商人就是这样不安稳,一年到头没多少日子是着家的。
莲娘似乎是认了命,慢慢适应着村里的生活。她让张胜去买了几头猪,说自己一个人在家也没有事情,不如养几头猪,过年卖了也可以补贴家用,或者到时候杀了吃肉也是好的。张胜觉得这是莲娘愿意好好跟他过日子的表现,高兴极了,很快把猪仔买回来,离家前还把家里的猪圈好好整理了一番。
张胜刚走那会儿,莲娘学着村里其他妇人那样,时常坐在家门口择菜和缝补。蓝底白花的围裙显出她细细的腰肢,低头干活的时候露出一截腻白的颈项,引得路过的人暗暗咽口水。
村里妇人看着自家男人的眼睛就像黏在小娘子身上一样,拔都拔不下来,一个个气急败坏。“那小贱人肯定是窑子里出来的,这么会勾引人。还专门坐在家门口对着男人笑。我呸,晚上不知有多少人会摸上她的床。”
莲娘似乎对这些污言秽语一无所知,她只是越发低下了头,越发沉默寡言。默默生活在村里,默默上山打猪草,像一缕幽魂。
二
村里的闲汉可不会因为莲娘的安分守己而约束自己。比如张七这混账东西。
算起来,张七跟张胜还是没出五服的兄弟,不过张七家里不成器,从长辈到晚辈,一个个又懒又馋不说,还一个接一个生孩子。张七的父母生了张七兄弟十个,也没有养,就那么混着,活了七个。家里就几分薄田,只每日游手好闲偷鸡摸狗,勉强填个肚子。
这样的境况想要娶媳妇是不可能的。但是大小伙子哪个不想要媳妇的?闲汉们嘻嘻哈哈堵在莲娘面前,看她面红耳赤恼羞成怒又无可奈何的样子,看她掉头就走,便把视线集中在她的背影上。
张七路过莲娘家的次数很多。终于有一天,他不满足于路过了。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翻墙进了张胜家。
其他闲汉碍于张胜的面子,只敢口头调戏一下莲娘,不敢真的做什么坏事。但是张七觉得自己跟张胜都是张家人,凭什么张胜有钱有田有房,还有娇滴滴的小娘子,自己却连吃喝都成问题?
凭着这口咽不下去的恶气,张七摸进了莲娘住的屋子。
莲娘被惊醒了。她奋力挣扎着。可是女人天生就挣不过男人。难道她能大声叫喊找人帮忙?别想了,没有人会帮忙的,大家只会说,看吧,她果然偷汉子。
眼泪从眼角滑落到枕头上,莲娘想,这可能就是命,她认命。
也不知道张七是怎么跟莲娘说的,她似乎默认了两人之间的关系。只要张胜离家去走商,张七就会在夜里到莲娘屋里去。
有时候,莲娘拎不动猪食,张七会帮忙拎到猪圈去。有时候莲娘也会备上一些酒菜,两个人小酌一番。除了明面上两人一副陌生人的样子,暗地里倒比张胜还像这家里的当家人。
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邻居王大嫂是第一个发现不对劲的。她有一天起夜的时候,隐约听到隔壁有男人的声音。
王大嫂撇撇嘴,她就知道隔壁不是个安分的。瞧瞧,张胜不在家,就找了野男人了。
村里有关莲娘的流言更难听了。大家都煞有介事地说自己看到过莲娘和姘头在一起,好几个男人呢。“这女人啊,就是耐不住寂寞。”男人们不怀好意地小声嘀咕,女人们则把自家男人看得更牢了。
莲娘真的没有听见吗?
这一天,张七又在入夜之后翻墙到了张胜家。莲娘准备了酒菜。张七有些受宠若惊。他从身后抱着莲娘的腰,一边猴急地亲着莲娘白嫩的侧脸和脖子,一边说:“莲娘,我以为你生气了。你放心,我不会让村里继续有流言的。”
莲娘特别想问一句,你能有什么办法?可是她到底没有说话。
今夜的酒特别烈,今夜的月特别美,今夜的莲娘特别媚,张七很快就醉了。
三
莲娘把醉死过去的张七拖到地上铺着的油纸上。奇怪,怎么就要掉眼泪了呢?明明心里一点也不难过,还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好像有人帮着做了决定一样。
“七郎呀,你不要怪我。”眼泪掉到男人红得发黑的脸膛上,莲娘泪眼朦胧地举起斧头。
她连只鸡都没有杀过,她砍一会儿柴就会累得气喘吁吁。她拿着斧头的手不停地颤抖,可还是使出全身的劲儿砍下去。
“七郎呀七郎,不是莲娘无情,实在是邻居们中的流言越来越难听了,我也是没有办法呀。”颈项被砍断了,头颅咕噜噜滚到一边,鲜血溅了莲娘满身。
莲娘似乎没有注意到身上的鲜血,幸好油纸够大,避免了血渗进地里去。
莲娘去后屋拿了一个盆,重新回到房里,继续絮絮叨叨:“胜哥马上就要回来了,我不能让他听见这些流言。为了我的名誉,七郎你一路走好。”
一斧头,两斧头,三斧头,四斧头,加上最初的那一斧头。莲娘好像不知疲倦似的,把她的情郎砍成了六段。“七郎呀,你放心去吧。不用担心没人祭拜。每年的清明斋饭我会给你送去的,到了周年的时候也不会忘了你那一碗饭。”
眼泪好像还在掉,可是眼前并没有想象的那样模糊。莲娘发现自己还能看清眼前的一切,还好张七是喝醉了的,那双眼紧紧闭着,让莲娘轻轻松了口气。
她像平时做家务那样,腰上系了个围裙,拿了个小板凳坐下,慢悠悠的举动带着江南小妇人特有的温婉。每一丝肉都细细地剔下来,血淋淋一大盆。莲娘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去舀了一大箩米糠来,与那肉均匀拌了。
这一大盆,莲娘一个人拖不动,想了想分成好几次,一趟一趟往猪圈里走。每倒一点到猪槽里,莲娘就要说一句:“七郎你在下面要好好过呀。”
剩下的白骨和衣服,一并用油纸包好了,放到上山去的背篓里。
夜色将散未散,夜露欲落不落。
“莲娘子,你又上山去打猪草啊?”扛着锄头准备下地邻居王大哥看见了朝后山去的的莲娘。
莲娘一如既往木讷寡言,只避开王大哥放肆打量的视线,胡乱点了几下头。
只听到王大哥与路过的村人露骨的调笑:“看那小腰扭的,啧啧,张胜那小子竟然放心把这么个不安分的女人单独留在家里这么久。”
接着就是王大嫂指桑骂槐的声音:“还不下地等着秋天喝西北风呢?这对招子又盯着哪家贱人看?怎么不看看地里庄稼长得什么样?家里二毛病了嚎了一晚上怎么不见你看一眼?”
背后黏腻的视线终于移开了。莲娘继续往山上走去。后山侧面有个沼泽,她有一次想要逃走的时候差点陷进去。把油纸包捆上石头整个推进沼泽,看着它慢慢下沉,最后沼泽表面冒出了一串气泡。
四
莲娘子又坐在大门口择菜了。她坐在小板凳上,系着蓝底白花的围裙,看到有人路过就抬头看过去,见不是她等的人,又歉意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她水葱一样的手指利落地把杂草挑出来,把枯黄的叶子去掉,明明是与其他妇人一样的家务活,偏就她做得赏心悦目,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看看,这不安分的小蹄子又出来勾引人了。”王大嫂的声音一点都没有压低,好像就是说给她听的。
“好了好了,你少说两句。”旁边跟王大嫂一起缝缝补补的翠花婶子听不下去,劝了一句,“莲娘她当家的应该快回来了,每次她都会在这时候到门外等的。”
张胜回到村里,远远就看到他羞涩温柔的小媳妇在家门口等他,像他每一次远行归来一样。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