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烈是凄冷寒夜的号角。
那个夏日漫长击碎我所有的骄傲。
你从远方轻快跑来，湖面泛起了晨光的皱纹。
你从身边飞驰而过，落日关上了沉重的心门。
他说你任何为人称道的美丽，不及他第一次遇见你。
时光苟延残喘，无可奈何。
杨树叶哗啦啦的歌，正如你是本该安静时节里的喧嚣。
时间打磨着平淡无奇的岁月，以至于我想不起我们第一次说话是什么时候，但那以后，与你的那些片段日益清晰，那样深刻的记忆，是难以磨灭的一份温存。
便藉着近日的一些思绪，从那个冬日说起。
你喜欢喝咖啡，自称每天早晨都要来一包咖啡，所以整天生龙活虎。可你是粗神经，生活也是粗线条，甚至走路都经常被绊一跤。摔倒之后总引来一片围观，因为你摔的次数太多，大家都记住了你的特技是摔倒，而且倒则发出巨响，撞击声和嚎叫声，夹杂大家的笑声，好不热闹。那时你跟我差不多高，我甚至怀疑是不是你咖啡喝太多了，缺钙，筋骨不灵活。在那次体育课后你再次鼓吹自己的咖啡理论之后，紧接着被楼梯绊了一跤之后，我忍不住开玩笑：“少喝咖啡，对身体不好。看你摔摔摔，多喝牛奶去！”零下十多度的天气，依然阻止不了你的脸顿时一片绯红。看你尴尬的样子，又好笑又无奈，帮你拍一下衣服上的灰，偷乐着跑回班去。
你英语挺差，还只喜欢钻研语法，每天做一堆单选题兴冲冲跑来问我，我真解释不了，“语感嘛，语感……”你必然是不满足于这样的回答，可我确实不怎么看语法，解答不了你的问题，心里也揣着不安：“他别觉得我是在敷衍他啊……”还好，你并不是个喜欢多想的人，还是经常拿着无厘头的单选题来问我。你低头的时候衣服上有淡淡的香味，在清晨纯净的空气里散发的恰到好处。我便偶尔看看语法，读一读单选题后面的答案解析……
索然无味的日子悉数折叠成一层薄片嵌在记忆里的某个角落，也许再过几年，它将降解成残损，直至无影无踪的风尘。
那个夏日的以舒缓的前奏徐徐而来。这里的春天过于短暂，几场慵懒的春雨化开蜷缩的树叶，直至最后丁香猝不及防爆开一簇簇浓烈的芬芳……转瞬之间，夏天像一支旌旗鲜明的王师，占领着每一条大街小巷……
“叶片长到这么大的时候，就是决战的时候了。”
你不再摔跤了，偶然听见你说你有喝牛奶，晨跑。蓦地抬头一看，你已经比我高半个头了，一千米也越跑越快。你依然来和我讨论题目，数理化轮番轰炸。天气越来越热，你从衬衫换成短袖，但它们总是一如既往地干净。这些细枝末节终将在记忆里半入尘土，也正因此，你的轮廓才愈加清晰。
你总是老实地完成每一项作业，学校订的盗版天利卷子、抄写字词、默写……我有点讨厌你的呆板，因为这些作业于你真的没有必要。每次看你上课卖力睁大疲惫不堪的眼睛，我总劝你别做太简单的作业了，早点睡。你自然是不肯听的，继续抬起头睁大眼睛盯着黑板，好像要把目光都刻在上面。
你同桌那段时间一直不来，我便罔顾别人意味深长的眼神跑到你旁边去坐。于是我知道了你的鼻炎是多么严重，可你又不带够纸，总是因为卫生纸告罄，因为鼻子堵着，沉闷地鸣奏出一个搞笑的低音：“你有没有带纸……”于是我每天多带两包纸，后来演变成去了以后就把纸放在你桌子上……
学校的模拟考试，你是年级第二，但如今想起，我更愿意那时我是第二，这样也许我会把一切关于你的悸动都装进心房里最隐蔽的角落，去沉默着努力追赶你……于是我开始幻想我们也许会去一个高中，会成为真正的无话不谈的朋友。可我从来没想过能和你在一起，因为我明白这是无稽之谈，我只想和你说说话。也许关系再好一点，可以在体育课解散了以后一起坐在草坪上，可以装作很累的样子靠在你肩上，甚至躺在你腿上……因为我看别人也是这样，可你只拒绝我。
那时的我不懂得说话之道，也不善于隐藏自己内心的忐忑。今天的自己难以理解昨天自己的幼稚莽撞，大概是成长注定经过的车站，只是你终将换乘，分道扬镳。
在那个炎热的五月，我像个失了理智的疯子，竟然给你写了一封信，说想跟你做最好的朋友。想起都教人羞耻后悔的一封信，粗神经的你从不多想，还那么开心：“我们本来就是最好的朋友嘛！”
这句话，真的有千钧分量，我彻底失去了一切残存的抵抗力。
于是这个不曾衰老的夏天，它在回忆里开始站成没有一个过路人的孤寂。
我开始缠着你。
我的生活与你没有交集。我不看你看的那些动漫，也不玩你的游戏牌，不看你看的小说。
我知道你粗神经，我知道所谓的最好朋友其实没什么分量。
我担心因为跟你没有共同语言而疏远，竟然多次问你我们没共同语言怎么办……
太多的不自然。
活像一个傻子。
尴尬开出绚烂的花火，吐出醉人的气味为这些往事刻上鲜红的标记，将我尽情嘲笑。
还记得那个课间我拉你出来，带着哭腔问你为什么跟我走不说话，为什么总要跟我隔着三米远，为什么能跟别人谈笑风生……
矫情，愚蠢，傻，乱，疯。
我扔掉了所有往日的骄傲，我以为是你击碎了它们，其实只是我心甘情愿义无反顾。我开始放弃更多的东西去试图和你完成不可能的愉快对话，是的，一次都没有过，你一次也没有停下脚步。
那天阴天，出门前犹豫了一下没有带伞，放学时却倾盆大雨。和我同路的同学有伞，你没有。我看着你的背影渐渐在雨里淡去，直到眼前看不清东西。没带伞的小事，也是勾起莫名的难过。那天晚上梦见我撑着伞送你回家，我们一路上有说有笑——我把一半身子晾在雨里，静静听你说话。到了你家楼下的时候，我跟你贴的很近，我低着头，正要抬头看你的一刹那，一切闪回黑暗，留下我一个人打开床头灯擦眼泪，再昏昏沉沉睡去。
你喜欢阿尔卑斯的橘子糖，我厚着脸皮坐到你旁边跟你一起写作业，你总是在那个中午分我一颗。你真的好喜欢橘子糖啊，一中午吃完一颗塞一颗，放学前那一包大概五六个，就全部吃完了。于是我也去买，分给你。
毕业季飞舞的彩色信纸你也要收集。你嘻嘻哈哈问那些女生要信纸却不想写信，她们不给。我看见你的脸上写满失望，亦或是我的错觉，我去要来各色信纸——我知道你喜欢蓝色和黑色，没想到你还想要绿色和黄色的，于是都问那些女生要两张，一张编矫情的留言，一张放在书桌里。收集了六七种颜色，具体也记不清了。面无表情递给你，你惊喜的样子像个收到新款玩具的孩子。我心里很欣慰，脸上依然没有表情地回到座位上，我没有回应你一连串的感谢。因为一直以来默默关心你好多，接受已经成了一种理所当然的习惯，尽管有感谢的话语，可我们依旧没有共同语言，你依然表现出一起走路时没话可说的尴尬，放学时加快步伐，走在我前面三米远，路口回头一声再见，可我们是一起走到这里然后告别的吗？是，也不是。
付出与回报永远不成正比。那天老师讲课：“你看爱与被爱永远是大于关系，像这样的单恋啊，被爱的人的情感不会超过爱的人的强烈，运气再好最多也就能划个等号。你看这跟金属棒，后面的那根一定超不过它……”回忆突然闪回三年前的你。
我们之间不止一个大于号。
还记得拿准考证的那天，你和别人下国际象棋，我扔过去了一块橘子糖，就是你最喜欢的那种。你明明看见了为什么不拿呢？直到跟你下棋的人感觉到了空气里的一丝尴尬，开个玩笑说：“啊？给我的？谢啦……”我没有顺着这个台阶挽回本已零落的自尊，面无表情又扔了一块过去。
“啊……谢谢……”
这也是最后一次给你分橘子糖了。
那一天我们在路口告别。
“好好考啊！”
“尽量吧。”
正如我第一次问你：“咱们一起考一中吧？”
尽量吧。
作文题目总让人大跌眼镜，戏谑般令我在考场上感伤。
“其实我在乎”或“其实我不在乎”
二选一
心里五味杂陈，手下冒着汗，忍着不让泪水决堤。
浑浑噩噩考完。
考完后去学校交志愿的那天，我看见你表格上涂的“01”心里少了几分往日的欣喜，因为我对所谓的再做三年朋友，再也没了信心……可也许这是我们在一个班的最后一天了！你为什么不愿意和我说说话呢？你也跟他们一起去和那个从美国回来的人打游戏牌，听他炫耀自己的无聊生活。你真的喜欢聊这些？我知道最好朋友是一个随意许下的空壳诺言，可是现在薄如蝉翼的外壳也被你无情剥开，碾碎……叫你来一起吹吹风聊聊天的还有隔壁班的朋友，我们不是一直在一起聊天吗？
可是当他们纳闷你为什么不出来的时候，我忍不住说了一句：“因为我。”但我不能再继续说下去，独自绕着学校走一圈，操场上你摔过跤的楼梯，林荫道上质问你的时候旁边的那棵丁香，幻想过和你靠在一起的草坪……我们回不到以前的模样了罢，正如这岁月冷漠无声地跨过一段金色的流年……
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爱情里的聪明人总是各有各的聪明，傻子却总是一样的傻。
那个暑假我还厚着脸皮在QQ上找你，我就是放不下你。每次你都敷衍几句，最后扔下一句：“我爸要用电脑。”
也许我本来是一道不算明丽的风景，可是在你这里停留了这么久，连原有都颜色也消逝了……
我看了《暹罗之恋》，想起你，任泪水在脸上汪洋恣肆……直到后来看《自由坠落》，还是突然想起你……
分数出来，我只比你高两分。我想起我模考比你高二十分的时候，我抛弃所有高傲甚至冷静，最后换来你的冷漠。这似乎点燃了我的自尊和骄傲的碎片，我以为他们再度燃起炽热的烈火，青春岁月自此恢复了奋斗的乐章……
我和你要像不认识一样。
直到分班榜出来，看到我们的名字在同一张表格上的时候，我沉默良久。
如果不能相知，何必相遇？既然不可能跟你有一丝交集，为什么又要在一个班去写一个狗尾续貂的下集？也许这就是天意吧。我默默拿出手机，找到你的号码，按下去的那一刻我停了一下，我的脑海里闪回那天分班考试你躲着我的样子，那天回学校拿档案时你躲着我的样子，我真的不想再联系你了。
可我还是按下了那个电话图标。
“分班榜出来了。你在五班。”
“哦，谢谢……”
“嗯，我也在五班……”
一阵死寂的沉默。
“啊，哈哈……这么巧，啊……好巧啊，哈哈哈……”
“那明天见。”
我挂了电话，想起了他以前大大咧咧的笑，可刚才那样的尴尬和不自然……如果曾几何时我表现的淡一点，耐心一点，冷漠一点，不要那么傻，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不过这样，也好。
你进班时依然没有跟我打招呼，坐在了很远的地方，我想起我以前认真地问你：“要是一个学校一个班，咱们做同桌吧！”你当时笑着答应，那时你笑得那么开心，那么灿烂……
那我也不认识你就可以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朋友有别于意见不一致的知己。
直到这一刻那所有的尊严，骄傲，拼搏的决心才重新点燃了青春，青春本该拥有的奋斗的颜色，我找回来了。
我不会允许你任何一次考的比我好。
我不会再给你任何一次无条件的好。
偶尔有人知道我们是一个初中甚至一个班的时候，脸上写满惊讶和诧异：“根本看不出来！”我就随便敷衍过去，不愿意想起那时的岁月。
落日关上了沉重的心门。
好在后来拆班了。
自此我们彻底没了往来，过道里遇见时漫不经心的一声招呼才是一切的结局……
一模刚结束，我只能看到我们班的排名，可是当我去老师那里瞥见一个订在一起的年级排名时，得了她的同意照了下来。你说你想去那个城市，我找到你的分数，真的就是那个学校这几年的分数。祝你在那里实现你的梦想，再找一个对你温柔的女朋友，照顾好粗线条的你……
冬令营里看到那所学校的名字，我又想起了你。
考完实验的那天我站在酒店落地窗前，看着入夜的街灯把城市照成一片辉煌，回忆起一些少年事……此刻无关多巴胺和乙酰胆碱，只是和那些梦想与往事，产生了不可忽略的共振。飞机上黑夜像一把剪刀，伸向深蓝和绛红相接的远方，最后窗外看见的，是我自己的影子，这又是一段时光的结束。
跟你的时光里我得到的甚多于失去的，第一次喜欢一个人是飞蛾扑火的热烈和惨痛，冷静过后是毫不犹疑的冷漠和决绝。无微不至的关心有过，形同陌路的无视有过。你告诉我喜欢一个人的方式，也给我停下来冷静的时间，最后一切都有了答案又已成定数，也就不需再言说什么。
至于有时候偶尔想起你的原因，也没有探究的意义。其实没所谓，我只需要记住那个夏天里，你给我的一切。
时至今日，时间冲淡了每一幕的痛楚，记住的总是平淡的温情脉脉。你的名字里有四个火，每次看到这个字，还能依稀感受到一点令人唏嘘的余温。
四火少年，愿你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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