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年代TVB的《笑看风云》风靡一时,少时的我虽对里面的恩怨情仇不甚了解,却也为那个牵着大狗的女孩林贞烈抱不平。不过长发飘飘拎着公文包行走在街头意气风发的郑伊健实在太潇洒了。我无比渴望留一头长发,可惜父亲一瞪眼,我便红着眼圈乖乖去理了寸头。
我家在东北,白山黑水、天地辽阔。红砖青瓦房,房前是挺拔的白桦、屋后是连绵的青纱帐。炊烟袅袅、鸡鸭成群,一片田园牧歌。可身在其间便知一地鸡毛哪里都是一样。
我家菜园和隔壁老张家的院子犬牙交错,因翻盖院墙如何划分地界起了争执。我那时沉迷武侠,常幻想和隔壁二丫一起仗剑走天涯。因菜园事件我自比亦狂亦侠真名士,能哭能歌迈流俗的张丹枫,而二丫自是那和我有家仇的清丽脱俗的云蕾了。不过哥哥讥讽我和张丹枫相同之处只有能哭二字。
自两家交恶,爬过墙的南瓜被硬生生扯断了藤蔓,探过头去的苹果树被砍断了臂膀。我也曾以三尺巷的故事劝解父亲,却被父亲一句:“小孩崽子懂什么,寸土不能让。”撅了回来。父亲像英明神武的王一样巡视着他的领地。
人生啊,就是这么无奈。我依旧上树掏鸟,下河摸鱼。只是偶尔会躲在折了枝杈的苹果树上偷看隔壁篱笆院那个身影,再长吁短叹一番。哎,以后跳篱笆挂在上面还有谁帮我呢;上房掏家雀儿进退两难之际也没有后援了。只能自己小心点儿了。
多年后事情出现转机。父亲雪夜大醉,在路边的白桦树下倒头便睡。路过的张叔好心叫醒父亲,谁想酒后失德的父亲一顿破口大骂,长坐不起。张叔气的掉头就走。
东北的冬天夜里零下二三十度,纵然一身正气,若真在外面睡一晚不死也成冰雕。也不知张叔究竟叹了几口气,终是折了回来,不顾醉鬼的胡言乱语硬生生将父亲架了起来。
那两里冰雪路不知道张叔是怎么拖着一百八十斤的父亲走回家的。母亲只说见到张叔时他面黑似铁、满头大汗。次日父亲酒醒,脸色一言难尽。几日后父亲拎着新宰的公鸡和一桶自家酿的山葡萄酒敲响了隔壁的门。
菜园与小院儿终于取直,两家重归于好。只是那时我已大学毕业,和二丫自是不可能发生什么了。其实和邻家小妹两小无猜。只是若没有那些隔阂,我们的童年该会有更多美好的回忆吧。

我和真正意义上的初恋在高考前大闹一场,分手分得太过不堪。那时爱恨分明,不知何为余地。爱恨都铆足了力气。我一度觉得此生再也没有力气去爱了。
人生如海,我们浮沉其中。过不去又能怎样?练霓裳一夜白头;傅红雪耗尽了最好的年华;李莫愁唱着“问世间情为何物”在火海中挣扎;风陵渡口听大侠讲故事的那个女孩看着峨眉山的云霞时,想必已云淡风轻;我更羡慕那个在大漠篝火中弹琴纵情欢唱的东方不败。
红尘多可笑,痴情太无聊。目空一切也好 ,此生未了,心却已无所扰,只想换得半世逍遥。醒时对人笑,梦中全忘掉。叹天黑得太早,来生难料。爱恨一笔勾销 ,对酒当歌,我只愿开心到老。
小说、影视剧里作者在矛盾冲突无解时总爱安排狗血的剧情,借由车祸、重病来化解那些恩恩怨怨。就如一座沦陷的城成全了白流苏和范柳原。好像唯有在生离死别之际才能看开。可现实是解脱常常只能靠自己。
我在陌生的城市读书、工作,平淡如水的日子里居然遇上了愿意和我共度一生的爱人。虽没有那么炽烈,但更能体味岁月静好。回家后接受儿子仰着小脸拍着巴掌的迎接时,我内心无限满足。回想当年烈日下泪流满面的暴走少年恍若隔世。
我把父母接来照顾孙子。父亲常和张叔视频,依然互相斗嘴,但更多的是一起感慨。老李头走了,老赵和媳妇也进城看孙子了。年轻人都去县城了,土地都租出去了,村子里的空房子越来越多了......
父亲的想法也一直在变,原说到真走不动那天说什么也要回到老家,叶落归根。现在说就在这个城市终老吧,冬天没那么冷,也挺好。那个有着漫长冬季、白雪皑皑的故乡一年也回不去两趟了。
去年夏天我和父亲一起回乡。父亲如年迈的王一样微驼着背巡视着他的领地。当初的小菜园种上了玉米,我少时躺过的苹果树早已被砍,一切都不复旧时的模样。父亲年年刷油细心保养的大门白漆已经剥落,屋顶的青瓦早已褪色,小院的红砖缝里已经生了数茎荒草。
父亲蹲在院子里一点点拔掉那些杂草。
如果将时间拉到足够长,那一代代的人是不是也如这草一样生生灭灭。诗里说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自诩为高级生物的我们也不过是这片大地的过客。一切稍纵即逝,一切终将灰飞烟灭。
那些当初以为天大的过不去的坎儿,回头望望不过如此。人总要向前看,向前走。生命的列车不知何时停止,但旅途的心情我们可以自己掌握。
现实生活诸多蝇营狗苟。站队、孤立、倾轧、推诿,姿态万千。何必呢?不用待大病之后才意识到那就是个屁。专注做事、问心无愧,其余就随他去吧。
离乡时客车经过曾经的那个女孩的家,那是我数次偷偷来过的地方。或许我们此生不复相见。那所蓝顶的小房子渐渐远去,我戴上耳机静静的听着那首熟悉的歌。
谁没有一些刻骨铭心事,谁能预计后果,谁没有一些旧恨心魔,一点点无心错。谁没有一些得不到的梦,谁人负你负我多。谁愿意解释为了什么,一笑已经风云过。
一笑看风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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