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骗子

看着这个中年男人内心有些受伤，更多是压抑的愤怒，我心里生起一些愧疚。

他看起来不到四十岁，挺老实的一个人，一身行头和气质透露出他也是这社会上极普通的一个人，也许是在某个小公司做着小主管，上有老下有小，并不是很宽裕，在生活和工作中习惯性隐忍。这也大概是普罗大众芸芸众生的画像吧，现在的我也是其中一员，我跟他们在某些方面很能共鸣。

“这么说，你们这个行业都是骗子咯！”

当我告诉他在某平台上发布的租房价格几乎都是虚假的，真实的价格超出他的心理预期时，他颇为愤怒又有些隐忍地表达着不快。

“你们就是把人拉过来再说！”

在网上我标注那套两室一厅的价格是3200，可当他在我面前时，我只能告诉他真实价格是4000多，这是我第一次带客户看房子，我并不太擅长骗人，也不知道怎么把这个谎圆过去。我一边心生愧疚，一边强作镇定。

“你能帮我找到3000以下的房子吗？”

他并没有在愤怒下立即掉头离开，而是边跟我同行，边向我探寻更多信息，抱着一些希望。

“你们有其他费用吗？……”

他带着惯有的谨慎，问了我许多问题，俨然是在一个充满欺骗的社会受过许多伤的样子。

……

“这附近是有便宜些的，3000多的，你要不要看一看？3000以下的都很偏远了。“

准备开门看房时，我回答他。

“那还看什么！这不是浪费我时间嘛！”

他掉头走向电梯，我也跟在他身后，告诉他其实在哪个平台找房都是一样的，房子的价格都是差不多。网上标注低价也是没办法，人家都是用虚假价格来吸引客户，如果我标上真实价格，客户看都不会看。

“那你再看看吧。”

我看着他离去，向他抛出一句。

四周都是傍晚放学了的孩子们的欢笑打闹声，一个人走在小区，心里有些失落、羞愧和内疚。西天的晚霞格外地美。

“在他心里，我大概真的是个骗子吧。他挺受伤的。”

我点燃一根烟，坐在小区的长凳上，思绪乱乱地游走。

我突然感受到作为一个小小个人的无力感，我现在的经济状况决定了我不可能再随便辞职换行，我需要生存下来。而在这个行业，想要生存下来，就得像所有人那样继续带着套路，我一个小小的个人，暂时改变不了任何东西。但骗人又让我良心难安。

香烟缓缓地燃烧着，烟雾飘到旁边的水面上，晚霞异常地美。

那位大哥的处境大概也差不多吧，为了养活一家人，他得拼尽全力地工作，在现实面前常常感到无力。他在无尽的责任面前，努力着，隐忍着。他大概已经很少去思考自己是谁，自己想要怎样的生活，现实中的忙碌已经让他应接不暇疲于应付了。

也许过了这阵子就会好些吧，以后我尽量待人实诚些。也没办法，得先生存下来。

香烟结束了它的生命。

公司在西边，我迎着晚霞走去，心情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