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

姐结婚那年才22岁。如今，她已和其他的农村妇女无什么差别了。

其实，姐完全可以拥有另一种生活的。

姐属于那种聪明的女孩子，从小就是。无论唱歌、唱戏、跳舞、画画，她样样精通。小时侯，姐是我崇拜的偶像。收音机里播放的歌曲或者戏剧，无论它们在我看来是多么的难学，只要姐听上一遍，她保证能把它哼唱的真假难辨；姐跳舞，身板儿柔得像被抽去了全身的骨头；她画的画儿，不管是古装人物，还是鸟虫花草，样样栩栩如生、惟妙惟肖。那时就想，姐长大了，肯定会成为画家、歌唱家或者舞蹈家，但，姐现在已经嫁做他人妇，成为两个孩子的母亲了。每天里里外外的忙碌，为了她的孩子和丈夫，曾经的才气，早已消逝的无影无踪。

我为姐感到惋惜，父母也是。姐读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数学特差，试卷上的成绩，常常是个位数，姐的班主任严厉至极，动辄在全班同学面前嘲笑姐的愚笨。姐是个自尊心极强的孩子，她害怕那种场面，一赌气，再也不肯回学校上学，无论父亲如何威逼利诱。就这样，姐退学了。

正是十四五岁的年龄，姐每天跟随父母下地干活，无忧无虑。哪里有她的身影，哪里就有她美妙动听的歌声。很快，姐成了家里不可缺少的劳动力，挑水、锄地、施肥、割草，她什么活计都干，什么都做的让父母心服口服。

 转眼间，姐已十八九岁，出落的楚楚动人，落落大方，又是干活的能手，说媒的人开始络绎不绝的出入我们家的大门，姐每次都笑脸相迎，却不肯答应。姐有自己的心上人，这是姐后来才告诉我的。他是一个有妻室的人，而他的妻子，是我们的姑家表姐。是那男人说喜欢姐的，姐被他的甜言蜜语打动，有一阵，常借故往姑妈家跑。但，她是矛盾的，毕竟，那个男人，是自己表姐的丈夫，善良的姐不想做这样的第三者，她开始逃避，她答应了一户人家，那男孩是一个老实本分的庄稼人，对姐疼爱有加，只是，那以后，再也听不到姐的笑声和歌声，她常一个人，躲在自己的小屋里，画荷。亭亭玉立的，含苞未放的，更多的，是开败了的残荷，她说，她就是一株开败了的残荷，只有一个夏季是属于她的。说这话的时候，她并不看我，我却看见一滴清泪，悄然的从她的脸上滑过。

 第二年，姐嫁给了那个爱她的男孩子，一心一意的跟他过着庄户人宁静的日子，不再唱歌、跳舞或者画画了，直到今天。只是，每当谈及那件往事，在姐的眉宇间，依然可见有淡淡的哀怨，她说，她不怪他，毕竟，是那男人给了她真正的初恋，虽然，它是苦涩的。

姐开始后悔当初没有好好读书，或许，那会是另外的一种生活，姐边说，边掀开她的上衣给孩子喂奶，眼睛里满是憧憬。我信，那肯定是另外的一种生活。

（曾刊发于北青报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