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茶馆 晴 午后
庆子和国安两人高谈阔论着进来,声音洪亮,让人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实际上,皆是灰头土脸。
庆子:你知道要不是那孙子还欠着我工钱,我这拎包就走,谁管那龟孙子。
国安:嗐,你讲这管个毛线,还不是谁穷谁是孙子。
庆子:给我冲两壶好的!
庆子带着脾气朝老板吼了一句,二人寻寻觅觅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继续高声咒骂了两句,音量减了许多,然后突然陷入了尴尬。
周围的人都静静地喝着茶,只是偶尔交谈数句,也都是轻声细语,国安觉着他们活着应该是挺轻松愉快的事,而他们在这其中则显得格格不入。
2 茶馆 阴
天气阴沉的时候就会有女人来喝茶,在同一个位置坐下。那是一个靠窗的位置。女人一般会用木棍支起窗户,让黯淡的光线照亮更昏沉的茶馆,直到不断透进来的冷风引得人一阵唏嘘,她这才会慵懒地抽出木棍放在桌上。
老板:还是冷茶?
叶子:冷茶。
老板:天凉了,冷茶伤胃。
叶子:冷茶好吃。
叶子是一个奇怪的女人。而且晴天时她总会化好一脸妖艳的装,雨天则回归素颜的模样。都披着头发。她是个店里的女人。
3 茶馆 雨
庆子和国安傍晚收工后习惯过来吃口茶。庆子知道坐在窗边的那个女人应该是做什么的,但他就是喜欢看她。国安发现一直盯着女人看的庆子。
国安:(大声)有什么好看的,一看就晓得是店里的,现在在这里装清纯,指不定在......
庆子慌忙堵住他的嘴。
老板很不经意地朝叶子的方向看了一眼。
叶子全听见了,无动于衷。这天,她是素面,干净的让人心颤。
4 茶馆 午后
阿舟倚在柜台边,身体倾向老板。
阿舟:我就看那个女人啊,相貌平平,甚至可以说是丑,但装扮的一副亮闪闪的模样,就像这个时代其他的女人一样。
阿舟特意强调了一下这个时代,感觉又多了些俯视众生的崇高感。
阿舟:她们穿的都是时下流行的名牌,若是猛然看见了就会觉得,啧啧,真不错。但对我而言,这只是她们对混乱世界的一种反馈。
老板安静的听着。阿舟说完,又自己回味了一下自己的言论,觉得很是欣赏,便转过身拿出手机靠在柜台边上把刚才的两段文字传到网上,很兴奋,端起桌上的茶一饮而尽。
5 茶馆 雾
一到冷天,城市里的灰尘便会像茶馆里的常客一般光顾着这座城市。庆子又带着一身火气进来。
庆子:丫的这鬼地方,吸口气就他娘的像抽大烟,还是乡下好,今年过完拿了钱就走,谁留谁是孙子。
国安:嗐,你就看这儿坐着的穷人富人不都吸着这口气,咋呼个啥。
庆子:呵,你让他们去扛两袋水泥看看,是不是要大喘气。
6 茶馆门口 傍晚
一个中年妇女和一个中年男子在争吵,中年妇女不时发出几近发狂的吼叫。茶馆内几个顾客出来凑凑少有的热闹。
中年男子:都是为了赚钱,何必呢?
中年妇女:呵,是啊,你这是抢饭碗啊,我看我就没必要对你客气,你们这种人就是能占点便宜就占点便宜。
中年男子:我是真没注意那人招的是你的车,我停下他们便上来了。
中年妇女:没注意?你这压着我倒车,不就是看准了要抢我的客吗,我跟你说今天这理我跟你讲定了。
中年妇女气势汹汹的把脚踏在中年男子黄包车驾驶座旁的横板上。一个肥胖的妇女。她又用力地顿了几脚,整个车子都在空中打颤。
阿舟靠在门边看,起初还蛮有兴致,久了便也和众人一样散了,大抵是那些用烂了的词。茶馆里继续喝茶的喝茶,聊天的聊天。
一门之隔,老板从来不会管这门外头的事。
7 茶馆 雪
国安换了个更远的工地,庆子一个人还是会每天收工后来茶馆。他一直固执地认为自己和那个女人已经开启了某种缘分,虽然他甚至还不知道她叫叶子。他不断地回忆自己和女人接触的方方面面,结果突然发现是自己的痴心妄想自不量力,女人的影像甚至模糊起来。
也难怪,叶子很久没来店里了。
庆子:她许久没来了?
老板看了一眼庆子,看了一眼床边的空桌,若不是阴天,那儿应是阳光打得最暖的地儿了。
老板:许久了。
庆子:来壶冷茶。
老板看了一眼窗外飘飘扬扬的大雪没说话,砌了壶带着冰晶的冷茶,走到叶子常坐的桌边。
老板:来这喝。
窗边,庆子和老板一人一口的灌着冷茶。
老板:你呢,今年走不走?
8 茶馆 晴
阳光正好,老板挑了个好时间,给自己砌了杯好茶,坐在窗边。今天他穿着很朴素的棕色衬衫,任由阳光透过窗户打在他身上。除了熟客,其他人看见怕都认为这是位普通的茶客。他摸着杯子,视线望着窗外,一直很安静,像山寺铜钟一般安静。猛然一阵风吹来,好像是把他的思绪生硬打断。他起身回去,一如既往的平静,但逆光的缘故,只看到一些面部的轮廓。
9 茶馆 深夜
茶馆准备打烊。一位身着破了洞黑皮大衣,相貌奇特的男子走进茶馆,看起来像是长途旅行后的疲惫不堪。男子倚在柜台的一侧。
长亭:(沙哑)有茶吗?
老板看了一眼眼前这个冷峻的面庞,点了点头。长亭找了个昏暗的位置坐下,本能的往四周和墙角的阴翳处望了望,确认一切无事后才稍稍放松下来。他左手撑在木桌上,脸埋进手掌中,随后便一动不动。
老板:你的茶。
老板轻轻唤了一声,想示意他把桌上的手挪开。没有回应。打算轻轻推推他,谁知伸手的瞬间,他全身一颤,清醒了过来。长亭转过头来,看见老板僵在空中的右手。
长亭:(眼神中带着难以察觉的敌意)怎么了?
老板:你的茶。
老板放下茶具,安然离开。长亭看了眼茶,望着窗外的黑暗,好像在自言自语。
长亭:(极小声)哦,谢谢。
老板是有听到的。长亭就这样用小杯喝起茶来,喝得很慢,双眼放空。时间过得很慢,仿佛被他强力地握住,凝固在那小盅里。
老式座钟终于打破这已久的寂静,敲打了十二下。等再将注意力移开座钟时才发现,长亭已经离去。桌上留下了钱和字条。
日后再见。
10 茶馆 深夜
老板在收拾最后一点茶具。女人晃晃悠悠的从偏门拐进来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老板差点没认出来是叶子。以前的叶子不管是浓妆或是素面必定是将自己收拾的干净规整,眼前的女人衣衫不整,蓬头垢面。
老板望着叶子的方向,不一会砌好了一壶冷茶给她端去。叶子用了很久很久看着眼前的茶壶。
叶子:热了吧。
老板安静地取回茶壶,重新加热。过了好一会,壶口开始冒出轻飘飘的几缕蒸汽。
叶子:冷茶伤胃。
老板的视线由茶壶看向叶子。茶壶开始嘟嘟的叫起来,整个茶馆只有这一种声音。
整个晚上,老板看着叶子一口一口把热茶从嘴巴里灌下去,再从眼睛里流出来。
11 茶馆外 晴
中年妇女蹬着黄包车停在路边中年男人的车旁。
中年妇女:咋的,过年了还不回去,真以为能多赚几块钱啊。
中年男人:再蹬一天。
中年妇女故意蹬了一脚男人的车,呛声道。
中年妇女:早些回去,都等着呢,我可走了,不跟你抢这几个破钱。
中年男人笑笑,看着中年妇女,敞着大棉衣风风火火地蹬远了。
12 茶馆 雪
世界在大雪的包裹下显的格外的平静,雪地上偶尔可以看到过完年留下的红色鞭炮纸,红艳艳的镶在惨白的雪堆里。
老板连着年三十总共就关了七天的门,初七便又挂上了正常营业。刚过午时,庆子便冲进来。
老板:过年没回去?
庆子:回去?呵呵,在派出所过了年,真新奇,倒是没饿着。
庆子抢来老板手里还没煮好的茶就倒进杯子。
庆子:你知道那个女人吗?她丫的去嫁了个瘸子,那个瘸子还他娘的打她。
老板:叶子?
庆子:管他娘的是花是叶子,还打女人,那女人也不还手,你说我气不气,被我得着好的一顿揍,然后我被抓进去了,呵,瘸子打了还是瘸子。
庆子把还冒着烟的茶灌进肚里。老板看着庆子,重新烧了壶新茶。
庆子:走了走了,不他娘的当孙子了。
老板盯着壶里还没烧开的茶看。
老板:打算去哪?
庆子:我丫的拼着蛮力气还攒了几个小钱,进了批假皮鞋去广东买去,哈哈,说不定能赚大钱。
老板看着壶里的茶叶上上下下浮沉辗转。
庆子:赚了钱了我就回来,叫那女人赶紧离了,天下就没有男人打女人的道理,我没文化,你替我劝劝她。
老板安静的听着,把煮好的新茶给庆子沏上。
老板:行,把这杯喝了走。
庆子:我跟国安说过了,以后见了那瘸子见一次打一次,呵,瘸子打了还是瘸子。
庆子使劲吹了吹杯中的茶,试了试温,然后一口饮下。
庆子:来日再见。
老板:来日再见。
老板注视着庆子离开,又想起那个在桌上留了字条的黑衣男人,还没到来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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