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 她连着七年都给我送了月饼

文/临牙

#1

戊戌年农历八月十四。

天阴转雨又转晴，夜有星，发白光。

月从云边饶，始露光，渐成形。

晕黄，未满，觉微风阵阵，丝丝秋意透心头。

微凉。

这本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家人团圆，恋人相拥，亲友相聚。

而我却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无人为伴，无人相拥，无人寒暄与问候。

不过还好，旧宅院的氛围还算不错。

亲手扎了几个灯笼，挂在破败屋檐四十五度的拐角处。

再点上今晨从老街买上的几根红蜡烛；

再舀几勺从深山流落到院子里的清泉，

喝上几口，洗一弯脸，所有的寂寥都将之抛开。

对了，还有我最心爱的瞎猫。

今晨刚从老街捡回。

无人理睬的她幸好碰见了我这样一个和她同样无人理睬的生物。

当时的她，双眼满是鲜血，煞是可怜。

等我将她抱回梳洗干净的时候，她也早就瞎了。

所以，我给她取名叫“小瞎”。

而她，也将会是陪伴我一生的恋人。

她对我特别依赖。

虽然她双眼失明，但是她总能找到我，还特别喜欢依偎在我身边。

我喜欢抚摸着她黄里透白的毛发，而她好像也特别享受这样的一种安宁。

每当这个时候，我眼里也总会露出不一样的色彩，似挣扎，似回忆。

所以，短短的一天时间，我们就确立了关系。

而她，好像也从未排斥。

我心甚安。

#2

月光打在院子的泉水。

月像是长了双眼睛，泉水里的另一个它似乎在叮咚作响。

月皎洁的有点可怕。

我怀抱着“小瞎”，晾着月光，宠溺的和我的“小瞎”轻轻低语着。

“来，给你尝一个月饼。我最爱的五仁馅。”

“你说，古人的发明也真是稀奇，天下之人还真的都深爱着吃喝拉撒睡。”

“可，不知道是谁每年都会给我送五仁馅的月饼，这都是第七年了。”

不过这可是很关键的一年。这句话我终究没有讲出。

“虽说都是五仁馅，可每年的月饼味道都不尽相同，都那么好吃，那么令人记忆犹新。”

“呵，说起这点，我可比你强，说不定我还有人惦念了。”

小瞎贪婪的吃着本该属于我的月饼。

舔了舔爪子，意犹未尽，还抬起头望了我一眼。

好像她看得见似的。

“呵，每年就这么一个啊，我都给了你，我自己都没吃。你不要太得寸进尺。”

小瞎好像听懂了我的话。

乖乖的又安稳的躺在我的怀里。

我似乎想起了什么。

抬起头望了一眼那皎洁的月亮，以及挂在破败屋檐四十五度角的灯笼。

这真的是很关键的一年。

或者说，中秋日的子时将是最关键的一个时辰。

怀里的小瞎机灵的翻了个身，我便停止了思考。

希望月光再皎洁的可怕一点吧。

#3

我叫陈木，师从最著名的灯笼手艺人吴涵广。

他是我最敬爱的师傅。

但现在，我是这个村子仅存的灯笼手艺人。

在这个传统的村子里，灯笼代表了希望。

迷路人会根据灯笼找到属于自己的方向顺利到家；

每家每户都会在过年的时候挂三个灯笼祈福：一个代表健康，一个代表丰收，一个代表财富；

家里孩子出生也都会提早挂一个灯笼，代表运来，代表灯神会保佑孩子茁壮成长。

村里每年都会祭奠他们共同的灯神。

而现在，我是仅存的灯笼手艺人。

我，就是他们的灯神。

可惜的是，那年秋天，一场大火毫不留情的带走了我的师傅师母以及最爱的小师妹。

每每想起这些，我的心都会开始绞痛。

像是那可怕的月光射进了我的心中，像刀子一样，在里面乱窜，在里面乱撞。

#4

夜静悄悄的。月明亮亮的。

我抚摸着“小瞎”慢慢闭上了眼睛，等待着子时的到来。

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

#5

夜静悄悄的。月明亮亮的。

当院子里的泉水突然发出叮当一声响的时候，我知道：

这个夜对于我将不会是静悄悄的，而那九天之上的月也终究会失去它的光华。

我在泉水的周围点上了红蜡烛，呈现着一个灯笼的形状。

和破败屋檐四十五度角的灯笼连成一线。

而那未满的月亮也在慢慢的往这条直线上靠。

似乎就要近了。

小瞎站在远处，仿佛知道我在做什么神秘的事情。

但她真的善解人意，没有跑来打扰我。

我爱她，就像爱我的小师妹一样。

这一天，终究是来了。

#6

“你以为你会成功吗？陈木师兄。”

“谁？是谁？”

“可能你认不出来了，因为我的这张脸已经被大火烧毁了，我是谁，你难道不知道吗？”

“薇儿？是你吗？薇儿。”

“你应该以为我也死掉了吧，但很可惜我从三年那场大火中幸存了下来。

都是你纵的火啊，害死了那么疼爱你的我的爹娘。”

“不能怪我的，我当时只想用大火烧死师傅和师母，没想烧死你的。你知道，我有多么爱你。你还记得月下我为你制的灯笼吗？你还记得月下我轻抚着你的青丝吗？你还记得月下我对你说的情话吗？”

“别说那些话了，真的恶心。我知道你想成为真正的灯神，永生不死；我知道你想借此制作出最完美的灯笼，千古流芳。不过现在，你没有机会了。”

“知道谁每年给你送的五仁馅的月饼吗？是我年年惦念着你啊，我的师兄。”

“七年为止，每一只月饼都掺杂特殊精血，核桃、杏仁、花生、瓜子、芝麻，五仁对五行，五行对五脏，心肝脾肺肾，为了就是每一年都夺走你部分五脏精气，直到七年叠加，让你功亏一篑。”

“而我想你现在，已经没有能力成为真正的灯神了，那神秘的灯笼制作方法你也不会得到的。”

“这样的吗？难怪每年的月饼都那么好吃，原来是有着特殊制法。

不过第七年的月饼我可没吃，我想你的计划已经落空了。没有七年叠加，你的计划失败了吧。”

“小瞎过来。第七年是她吃的，我可没吃啊。”

 我指了指小瞎，并顺手抱起了她。

“没想到吧。既然你这么绝情，趁你还在这儿，正好杀了你让我成为真正的灯神。”

“真的是这样吗？师兄。”

突然怀里的小瞎动弹了一下，我看了一眼，竟发现她睁开了双眼。

我从她的眼中无比清楚的看见了自己，还有天空上那洁白晕黄的月亮，那么清晰，那么可怕。

生命的尽头，我只知道，我被小瞎啃的骨头都没有剩。

小瞎，我真的很爱你。

可为什么。。。。。。

“猫咪，过来。”小师妹在皎洁的月光下招了招她的手。

#7

我叫陈木。

我是个孤儿，但幸好有师傅师母收留我。

他们不仅养育我，还将毕生的灯笼制作技术传给我，而且小师妹也许配给了我。

我是个幸运的人。

得天独厚，宠爱有加。

但慢慢我开始骄傲，慢慢欲望开始膨胀。

不知道我怎么会阴差阳错看到那一张陈旧的藏在柜底的书纸。

书纸告诉我：

我可以成为灯神，永生不死；我可以得到最完美的灯笼制作法，千古流芳。

只要村里只剩我一个灯笼手艺人，

只要连续七年都于中秋月圆日在四十五度角屋檐处挂上灯笼。

只要在最后一年点上红蜡烛，找一弯清泉，施以古法，便可实现自己的愿望。

我信了。

我的欲望更加可怕了。

所以我放了一把大火，烧死了师傅师母，以及小师妹。

当然对于小师妹，我是最不忍心的。因为我真的很爱她，像爱小瞎一样的爱。

我是个不称职的徒弟，我是个不称职的未婚夫。

月光皎洁的可怕，在奔赴黄泉的路上我终于不再是孤单的一个人。

这个世界每天死了那么多人。

有幸，我是其中一个。

#8

戊戌年九月初一这一天。

村子里终于出了一个真正的灯神，貌若天仙，法力无边。

村里人都十分尊敬她，都对她制作的灯笼赞不绝口。

用她的灯笼祈愿都得到了应验。

她是这个村子的神。

又是一个中秋夜，皎洁的月光让大地仿佛都披上了一层白纱，甚是美丽。

月下，一猫咪与一貌若天仙的女子：

“猫咪，你说，我设计这么多，终于成了灯神，怎么有点不开心了？”

“那张记载古法的书纸就是我让那傻里傻气的师兄阴差阳错的看到的。”

“不过，我终于成为了灯神。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