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葫芦不可说
第三十九章
7月4号，孙桂芳的丧事总算处理完了。
龚成福这两天都没怎么合眼，不仅自己，儿子龚云峰这两天也难得的懂事，一直在忙里忙外，完全把二妹娘家的事当自己家事在做。也不知是看二妹太伤心心疼了还是怎么的，不仅不招二妹，还变得体贴了起来。
孙老婆子是昨天下的葬，要说这七月份正是炎热的时候，可这两天老天偏偏下了雨，一会儿轰轰隆隆，雨大风大的，一会儿又无风无雷，细雨飘飘，总之没完没了，雨一直有下个不停。
路给落湿了，送葬的路难走，一路上上坡下坡的，走到一个陡斜坡的地方，后面抬着棺材的人脚底打滑，一下子松了肩上的扁担，不仅自己摔了个扑趴，那棺材眼看着就要滚下坡……
谁能想到，平时四肢不勤、头脑不灵的龚云峰这时竟比哪个都反应快，龚成福自己都只顾吓到，心想‘这下遭了，棺材怕要摔翻了！’哪晓得走在自己身后的儿子却几步飞跨出去把那棺材给撑住了，偌大的棺材只歪了歪，硬是没翻下去！
大家伙都吓到了，尤其是二妹两兄妹，毕竟连着几天的雨已经很晦气，如果再连入土都这么不顺，棺材都能被摔翻了这得多不吉利，所以龚云峰这一撑不仅一下安了大家的心，尤其让二妹对他不晓得有多感激，这些站在一旁的龚成福是看到了的。
也许二妹和龚云峰还有缘分呢？
又过了几天，龚成福搁家里煮饭，饭刚弄好龚云峰就回来了。
“老汉儿，饭好了吗？”
龚成福一看气喘吁吁的儿子，“好了好了，你是吃了来还是怎么？”
一看又是来给二妹带饭下去的，从前两天办丧事吃剩下的菜都馊了过后龚云峰都从家里带饭下去。
“我拿下去和他们一起吃，快先装了，要不二妹要自己做了。”
“他哥呢？不是在家里吗？”
“在呢，在屋头带带娃儿，晾晾苞谷，他做的东西吃不了。”
“二妹妈做了多少地啊？你们这么累。”
龚成福把饭菜都往笸箕里放，两荤一素，装得满满当当的。
“五六亩了得有，老汉儿你别说，她妈真是能干得很。”
“嗯，孙桂芳很厉害啊，哎，就是一辈子劳累。”说着把笸箕递给儿子，“快去吧！这两天你就多累着，二妹会看在眼里的。”
“晓得了，要你说，我先去了哈。”
老天像是读懂了曹林秀的心情，雨在孙桂芳去世那几天不停地下，现在又开始整日整日的大太阳。
曹林秀穿梭在比自己还高些的玉米丛里，汗水早已浸透了身上的衣裳，火辣辣的玉米叶毫不留情地在她的腿上、手臂上划上一道道红痕。曹林秀没有感觉，身上的汗臭也闻惯了，往年让自己讨厌的，会让自己变丑或者变黑的农活，都是老妈年复一年日复一日都在做着的事。
曹林秀把玉米一个一个掰下，一个一个扔进筐里，动作自然而娴熟。
“二妹，快回去吃饭了。”龚云峰从田埂边上冒出来。
曹林秀没注意龚云峰什么时候走的，也没注意他怎么又突然冒出来了。
“几点了？”
龚云峰看了看时间，“十二点半了，大家都饿了。”
“嗯，回去了。”曹林秀摇了摇两边的箩筐，挑拣得差不多满了就套了扁担准备挑起。
“你等等，我来挑。”龚云峰看二妹又装得满满的，这么多一看就挑不了。
“没事，我挑得动。”
“还是我来吧。”
曹林秀有些惊讶，老妈走了，变化最大的不是自己而是龚云峰。
还记得回家那天晚上龚云峰叫自己小心不要摔沟里，结果自己真的摔进沟里了，当时哭得很厉害……
“你瞧我说的吧，不看路。”
“龚云峰，你什么都不懂。”
“我什么不懂了？”龚云峰俯下身去抱曹林秀，“沟里啥都有，你要哭先爬出来。”
“我妈妈死了……”曹林秀拂开龚云峰的手，自己爬了起来。
“我……”
“你跟我有什么感情，你关心我关心我家里人吗？你老说喜欢喜欢，你知道啥是喜欢吗？”
“我不晓得，我只晓得想和你过日子，不想和别个。”
“算了，和你怎么说得通。”
“我什么不通了？”龚云峰说着去拉曹林秀的手。
“别惹我！”曹林秀甩开了龚云峰，又自己跑起来。
后面一路到家龚云峰没再说一句话，不知道想了些什么。
办丧事这几天龚云峰忙里忙外，一直不停，曹林秀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以往总觉得龚云峰是个没什么思想，没什么头脑的人，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错了？
龚云峰很早就没了妈，失去母亲的痛苦他不会比自己少，而且当时龚云峰年纪那么小，对妈妈的依赖肯定比自己多。
他不是不关心老妈的死，只是不知道怎么关心吧。
“你这样天天在下面干活，上面老师一个人忙得过来吗？”曹林秀擦了擦汗说。
“老汉儿种得少，一亩而已，都收得差不多了。”龚云峰颠了颠肩上的担子吃劲道。
“嗯……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多亏了老师，不然我和我哥什么都搞不来。”
“说这些干什么？我们是一家人啊。”龚云峰低头看向二妹，眼神自然而真诚。
阳光有些晃，曹林秀眯眼瞧他，他的头发依旧是标志的鸟窝头，发梢结成一缕缕的，还滴着汗，脸被太阳晒得黑油黑油的，眼睛里的血丝跟着眼珠转动……
曹林秀看了许久。
“嗯。”
……
农活真的是一样没忙完一样又来了，老妈不仅种了很多玉米，还种了很多水稻。玉米一批批收回来，又是抹又是晒，搞到八月份也没全部晾干，刚想说快完了能休息下，眼看着水稻又得收了。
要不是自己亲自一天天一点点做，自己永远都不会知道老妈平日里有多辛苦，多劳累。但老妈从来没说过自己累，从没说过生活苦。
平日里老妈爱骂自己懒，骂老哥懒，但也只是骂两句，完了自己又一个人忙去了。在曹林秀眼里老妈像什么呢，就像那永远满电的马达，每天不停歇地动，不停歇地转，直到坏了碎了，才停了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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