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来,那是20多年前的事了。
上午还是晴朗的,下午就下起雨来。邻居家没来得及收的谷子被雨水冲得到处都是,阿婶呆呆地看着没抢回的谷子,嘴巴里嘟嘟不知发出什么抱怨声,抬头看着阴云笼罩的天空。某一刻,我觉得她的神情和我有些相似。
入伍通知书是昨天村支书送来的。大红色通知书,证明我已经是一名即将离开故乡的人,我要去的地方是新疆,要求第二天晚上到武装部报到。支书告诉我,原本我是要去大连的。大连,海滨城市,环境好,又是当海军。但现在改去新疆,新疆好远,在那遥远的地方,听说出行只能骑马,住的是蒙古包。
大雨未见小,风又刮了起来,三叔的身影出现在雨中,他来送我。我把通知书用信封装起来,又抽出来;装起,又抽出来。我不知道,我入伍的路咋就一波三折,到底是谁在和我过不去?我只是一个刚从高中校园出来的农村孩子,只想通过当兵去改变自己的命运,但总是有人在给我制造一些障碍。
三叔穿着陈旧却干干净的中山装,进门拍着我的肩膀,温和地说:“装起来吧,好在我们还是有了希望。”三叔性格好,待人接物很随和,他习惯用好脾气和这个世界对话,他从一名农民成为一名医生,克服了无数困难,但从未和别人发生过任何不愉快。但是,在我这次入伍定兵的前夜,当乡武装专干告诉他,我还得再等一年,原因是别人说我在高中学校里打过架,政审不能过关,温和的他竟然像狮子一样发了火:“去年我侄送检合格,你们让等,我们很听话,今年再次合格,你们又让等,究竟是谁把我们玩弄于股掌?如果我侄今年去不成,那谁也别想去。”为了我的前程,三叔从征兵开始带着我一起努力,初检、复检、政审,入伍竞争激烈,我们顶住巨大压力,付出的成本很大,可谓倾尽所有,他不想我入伍当兵再次功亏一匮。三叔当时是摔门而去的,撂下的话也极具威力,如同战略原子弹。
最终,我的名字出现在了定兵名单上。只是,我的去向是新疆,而乡里的其他人去了大连。这里面的事真的玄而又玄,至今,我和三叔都没有去求证到底是谁想阻挡我,又在不方便换掉我时怎么改变了我的当兵方向?
雨停了。三叔说,该走了。三叔在前,我在后,我们踩着湿滑的田埂出了门。田埂上,堆满了一个个捆着的稻草人,有的立着,有的倒着。三叔说,这些稻草人本来好好立在田埂上的,但有好事者要去踢翻它。人也一样,总有人要去帮你,但也有人去限制你。稻草人倒了就倒了,人倒了却可以再次站起来。
雨过天晴,放眼望去,收割过的稻田上升腾起阵阵水汽,微风吹过,满是泥土与稻早的混合香味。不知不觉,我突然感到脚步轻盈了许多,心情也放松起来,某种向往开始升起,就像眼前成片的稻田,明年又将有收获了。
进了县城,到了武装部门口,三叔摸着我的头,说:“当兵到哪都一样,新疆天地广阔,老侄,好好干,咱要对得起身上穿的军装。”他的话仍然是那么温和,可我却感觉到了力量。我使劲地朝三叔点着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
就这样,我被三叔送到了部队,一干就二十多年。
源自岁月拾遗优选推文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