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绫

    邯郸城内的街道上，来了一个年轻人，面上常挂着淡然的微笑，消瘦的身体裹着一件对襟扣着，盖住黑色长靴的白袍。白袍映得他更为清瘦。年轻人内敛而话不多，遇到麻烦的事儿常常挠着手说句抱歉。

年轻人在城里的闹市处摆了个摊，不咸不淡，一直没什么生意

01

楚芝注意到那个摊位和年轻人纯属偶然

那天恰逢集市，闹市上，每一个摊位前都挤满了人

胭脂摊上边姑娘们芊芊玉手捻着一抹嫣红，杂耍摊前人来人往，但谁也没有套中最大的那只瓷娃娃。

卖冰糖葫芦的老爷爷慈祥的笑容，在孩童眼里怎么也比不上裹着山楂的那层糖衣来得有吸引力。

集市上时不时传来吵闹的声音，或许是买家和卖家砍着价，或者是哪里的活动正火爆。然而，这些和楚芝都没有关系。

她穿梭在茫茫人海里，却仿若身处另一个时空，人群在身边沸腾，她却在沸腾中愈加冷却。

“如此格格不入，却又为何还要出现在不属于她的地方”？

从闹市人群里挤出的楚芝，在看到年轻人那个摊位的瞬间，也是这个感觉。不解之处又有些心心相惜，

年轻人的摊位前有人经过，却没人停留。偶有人询问上几句，最后都摇着头离开了。楚芝看那年轻人也不在意，有人询问时便轻生回上几句，无人时便独坐在摊位旁的椅子上，等待下一个询问着。

“欢迎光临”也许是楚芝注目时间过久，年轻人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也看向站在闹市人群最密集处之边缘的她，唇语之间喃出了四个字，柔和的眼神里竟现出一丝悲悯

02

在生命弥留之际，究竟是回忆的消失剥夺了生的价值，还是呼吸的停止赋予了死的意义。

楚芝是个舞者，虽未有名气，在乐坊的编舞里也有属于自己的角色。在大大小小的编舞里，她偏爱仙子的灵动

飞天，游梦，反弹，琵琶，

九重云绕纱连绵，翩翩似仙入凡间。

一袭白绫似龙似凤，蜿蜒流畅

“就它了”那天楚芝破天荒的在集市上买了一匹白绫，当她要付钱时，年轻人却又一次悲悯得看着她，那双透彻的眼，好似能看透生死，又正困于迷惑。

“怎么”楚芝不解

“没什么，姑娘好眼力”年轻人的声音温和而柔顺，却完全没有生意人的样子。

楚芝离开时，心里又翻起了刚刚的疑问

如此格格不入，那个年轻人却为何出现在一个不属于他的地方？

“也许他和她一样，也有未解的执念吧”楚芝这样想着，已经穿过闹市，来到一处偏僻的庭轩，亭轩傍树而生，依湖而建，和热闹非常的市集相比，这里安静得能听到蝉鸣。

树叶泛着金黄，水面无一丝涟漪，楚芝走入其中，亦成了其中的一景，毫无违和。

亭轩的石桌上，经年的刻痕显露庭轩年代久远的事实。楚芝在石桌旁坐下，悄悄得等待那树花开。

枯木怎能生花？

“枯木生花必有异动，异动之处，就看我简大侠大显生手的时候”简源的原话，楚芝依然记得他说这话时神采飞扬的样子，更忘不了后面他的信誓旦旦：“小芝，若有异动，我必护你周全，即便我死，也会为你结一世平安” 

简源向来是个守信之人，他努力，聪明，温柔，是邯郸城为数不多极具潜力的结界师“。

“如若他活着，必将是邯郸城里数得上的阴结界师”楚芝没有一刻不这么认为。

03

半个时辰过去了，枯树依然是枯树，没有丝毫变化

这湖，这景，平静之下便是迷人之处，若楚芝不是心怀期待，赏赏风光也是惬意。

然而楚芝怀着的是等待之心，她在等花，更在等人，等那个说要为她结一世平安之人。

她曾见过枯木开花，好几次，那花开得异常艳丽，无声无语，却足以睥睨闹市的精彩，花开瞬间，反常的自然现象却让她安心，心底升起的心安，她等的人终将会来，那个人向来信守诺言。

然而这次楚芝失望了，穿过不属于她的闹市，今天的花却没有开。感到失望的楚芝并没有离开，依然在石凳上坐着。她手上，白绫的一角差一点便落在了地上

“今天的花不会开了”突如其来的声音把楚芝吓了一跳，她抬眼看了眼来人，便面色苍白起来。

说话的是那个年轻的摊主，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我能坐下来吗”年轻人没等楚芝回应就已经坐在了石凳上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知道，你在等枯树开花？”年轻人问道

比起这个问题，楚芝更想问：“为什么格格不入却还在不属于他的地方待着，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然而楚芝什么也没问，因为她并不认识他。

04

楚芝的冷漠让年轻人有点尴尬，他挠了挠头说道:“那自我介绍下，我叫白无常”

听到年轻人的名字，楚芝的瞳孔瞬间放大，终于，她开口了：“白无常，江湖上的名号？可惜这里是邯郸城”

年轻人有些无奈说道:“世人给的名号”

“为什么找我”楚芝问道

“因为心心相惜,和周边环境格格不入，却依然还是出现在那里，是执念，这份执念我有，你和他也有”白无常说道

“他？你说的是简源？”楚芝反问道

白无常满脸讶异，原来你知道

“不知道，猜得，我想见他”楚芝的眼略过地面，看向前方

“这个忙我帮不上，也不能帮，三界自有三界的规矩”

楚芝眼里的悲伤一点一点往外冒，却被她硬生生框在眼睛里，惹红了眼眶:“那他想见我吗？”

“你能问问他，和楚芝这样不懂事的家伙青梅竹马长大，他可烦恼过？”

“你问问他，十岁那年庙会上，被楚芝这样无聊的闲人牵绊着，不能在热闹的日子里和小伙伴一起玩耍，他可抱怨过”

“你问问他，常年受着楚芝任性，蛮横的小脾气之，他可无奈过”

“你问问他，因莫须有的过失而被人诬陷，最终命丧黄泉，他可曾怨恨过”……

“你问问他……”终于，眼眶撑不住悲伤的愤怒，楚芝嚎啕大哭起来，抽泣着说不上话

枯黄的枝条上，渐渐得开了一树烂漫的花，红得似火，白无常的身旁渐渐现出一个人影，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年，他走近楚芝轻轻的抚了抚她的头，然后蹲了下来想要帮她擦拭眼泪。几次触碰未果后，终于无奈得放下了手

“她看不见你，你也触碰不到她”白无常用心声说道

少年闻声扭头看了看白无常，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只怕以后我也看不到她了”

白无常的眼透过少年，落在那一树繁花上，艳丽而悲伤“这确实是个适合结界的地方”

“但你跟着小芝，还是找到了这里”少年的脸上是看透一切的淡然，无喜无悲，只是那树花儿开得更艳丽，仿若拼尽绝望的欢喜。

“你不是不善的孤魂，我并非有心拿你”白无常无奈说道:“但遇见了，却又不能坐视不理，这是我的职责，因为你身上埋着仇恨的种子”

“世间万物皆有因果，谁也不能保证善将永善，恶终无恶，你没做错”少年渐渐退到白无常身边“替我传个话”

“因为是你，没有怨恨烦恼，能记住的只有幸福”楚芝抬起泪眼，迷糊得看着白无常，这话他说着有点奇怪

然而当她看到那一树烂漫得仿佛是用生命开出的艳丽的花时，瞬间明白了什么，但却又不确定是什么。悲伤从胸口涌出，泪水漫过脸颊。

05

“将你带来的，是那匹白绫吧”奈何桥边，少年问白无常

“没错，她眼力很好”白无常说道

“命也，终不能过”少年未接那碗孟婆汤，直接奔向阎王殿去了。

“你不去送送”孟婆问道

“不去，到那里会见到不想见的人”白无常耸了耸肩，头也不回得走过忘川，回到邯郸城

临走时，他还是礼貌得向孟婆道了声再见，孟婆了然，他不想见之人，只能是不久前领着几个魂魄过桥的那个人了。

再说楚芝，以一袭白绫为舞，似仙非仙，白绫虽非吉祥之物，却似乎给她带来好运，似冥冥之中，引领她一步一步接近那个陷害简源之人，新仇旧恨，则又是另一个故事。

白无常回到了邯郸城

如此格格不入，为什么还要在不属于自己的地方待着呢，大概因为爱，因为执着，因为生活，因为一切能被称为执念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