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土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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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祖父母膝下承欢，有许多甜美记忆，其中之一，就是春天四五月份，与祖父一起在菜园拔草，用我的小锄头挖辣椒苗下面土地里的蚕儿。春天里，篱笆花开，蓝茵茵的，煞是好看，我伸手去摘，却被爷爷阻止。据说，篱笆花也叫砸碗花，摘了此花的小孩儿，拿不住碗，于是，这个禁忌也从此伴随一生。五月菜园里，氤氲的春天是一种大自然神奇的喜悦，生机勃勃。爷爷奶奶和我，开始有汗渍，需要脱下夹袄，穿上衬衣。我们都如释重负，也快要不理会天上大雁的哀鸣，专心享受傍晚的人参天麻糖水。有一次，正当我专心挖蚕蛾的时候，爷爷惊喜地唤我，原来，他挖到一对金耳环！那对耳环，有棱有角，挺有份量，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地下的财宝。本来，这对耳环应该归我，理所当然就归母亲。但是，爷爷抱歉地说，大姑姑出嫁，家里穷，没有一点首饰，这对耳环算給大姑的陪嫁补偿。我顺从爷爷心愿，也就随喜了。二姨婆那对耳环，比爷爷捡的那对份量更足，更沉。这对耳环，牵引出长江波浪中一件令人痛心的事件，这件耳环也一直震撼着我，困惑着我。故事的高潮，不是故意制造出来的，而是迂回曲折的抵达。我们的诗情画意，才从表象世界，从附庸风雅，从小我抒情叙事来到群体叙事的黄页的夹层，来到风雅颂的殿堂。你死劲憋着，忍着，那心灵巨大的井喷。人类在大自然中气息，原本也是裸虫，可是，为什么存在那么多社会的纠葛，人性的炼狱？

6，有一年冬天，萧萧北风刮着江面，江州人地里棉花作物收割完了，家家户户腌制腊鱼腊肉准备过年。有一天，突然江面上一艘轮船烈火熊熊，浓烟滚滚直冲云霄。船上的人乱做一团，有的人在烈火中发出惨叫，有的火人跳进江中，有的抢救生圈逃生。。。姨婆说，火烧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渐渐熄灭。有些胆大的人，就划船去船上看看，寻摸点东西。有人带头，于是，江州人家里有船的也纷纷跟随。姨婆也划了只小船，登上这只遇难船，她从死者身上取下的项链戒指有两口袋，满载而归。船靠岸后，正遇到土匪汤包子带着一伙人等着劫财，外衣口袋里的都被搜走，只有这对耳环和戒指藏在鞋子里，侥幸留了下来。姨婆告诉我，那是一艘从重庆到上海的客轮，好像是船上有位重要人物，被江北四爷派人放火暗杀。我小时候，长江上航行着客轮，我也坐过客轮去南京上海。从我们这里到上海要三天三夜，中途停靠安庆芜湖马鞍山等码头，那种船上旅途生涯，如今已成往事，姨婆讲的这个故事，却留在记忆深处。姨婆还告诉我，开始的时候，人们只要首饰钱财，后来的人，就开始剥死者衣服。有个漂亮的小姐，溺亡后漂到岸边，被一家人捞起来，剥光衣服，换上农家破衣服，然后埋葬。那家父母找到后，认领了尸体，不但没有责怪这家人，还給了他一笔钱表示感谢。那艘船慢慢沉入江中，这次事故也成为无头冤案。生逢乱世，命贱如草，穷人如此，富人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