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欺骗容易否？

在《边城浪子》中，万马堂覆灭前夕，有这样一个探讨很容易被忽略。

一

阳光灿烂。

叶开站在阳光下。

只要有阳光的时候，他好像就永远都一定是站在阳光下的。他绝不会站到阴影中去。

现在他正仰着脸，看着那面迎风招展的白绫大旗，好像根本没有觉察到马空群已走过来。

马空群已走过来，站在他身旁，也仰起脸，去看那面大旗。

大旗上五个鲜红的大字：“关东万马堂。”

叶开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道：“好一面大旗，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天天都将它升上去？”

马空群道：“是。”

叶开转过头，凝视着他，缓缓道：“要让这面大旗天天升上去，想必不是件容易的事。”

马空群沉默了很久，也长长叹息了一声，道：“的确不容易。”

叶开道：“不知道世上有没有容易事？”

马空群道：“只有一样。”

叶开道：“什么事？”

马空群道：“骗自己。”

二

叶开笑了。

马空群却没有笑，淡淡着道：“你要骗别人虽很困难，要骗自己却很容易。”

叶开微笑着说道：“但一个人若能自己骗自己，他日子就会过得愉快些。”

叶开道，“你呢？你能不能自己骗目己？”

马空群道：“不能。”

叶开道：“所以你日子过得并不愉快。”

马空群没有回答。

叶开看着他面上的皱纹，目中似已露出一些同情伤感之色。

这些皱纹都是鞭子抽出来的，一条藏在他心里的鞭子。

栅栏里的院子并不太大，外面的大草原却辽阔得无边无际。

人为什么总是将自己用一道栅栏圈住呢？

是不是在寻求安全感？

他们不知不觉的同时转过身，慢慢地走出了高大的拱门。

三

自己骗自己本就有两种形式，一种是自大；一种是自怜。

世上有很多事都是这样子的。

你本来若觉得一件事非常严重，但若能换个方向去看看，就会发现这件事原来也没什么了不起。

尤其是绝望时，所以很多骄奢淫欲、纵情声色者，他们会变得很矛盾：

变得舍不得，但同时又很舍得。

舍不得是因为舍不得一贯而来的生活水平，舍得是只要能保住现有的水平可以付出很多“饮鸩止渴”的东西。

关于后一点满清政府就做了很好的“表率”。

而马空群也一样。

作为背叛并窃取了义兄的势力，但没有破釜成舟的勇气。

所以，他只有骗自己说，还有退路。

他还可以逃。

但他已经老了，有时候能骗得了自己，但骗不了别人。

所以走投无路了。

最后被追上后，又让自己走上绝路。

因为叶开宽恕了他。

但他变得很滑稽。

以他的价值观，他接受不了。

最后他拼命喝酒，直到烂醉如泥。

他只有喝的烂醉如泥，才不会想那些事。

他只剩下了逃避。

自我欺骗，远不如自我逃避。

看来最容易的事情是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