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小说中的怪婆婆

文：莠子 原创

贾宝玉说，男人是泥做的骨肉，女人是水做的骨肉，天地将精华都注入到女儿身上。女孩儿未出嫁，是颗无价之宝珠；出了嫁，不知怎么就变出许多不好的毛病来，虽是颗珠子，却没有光彩宝色，是颗死珠了；再老了，更变得不是珠子，竟是鱼眼睛了。

金庸不像曹雪芹那么极端夸张，但是女主角多也是十几二十来岁，青春豆蔻的妙龄少女，聪明机灵，惹人喜爱。一旦结婚成家，可爱的就少了，古怪精灵如黄蓉，结婚之后也小小的有点讨人嫌。至于那些不巧活到了五六十、六七十，还不肯退出江湖的，就变得怪异不近人情，甚至有点面目可憎了。

《笑傲江湖》中有这么一个怪婆婆，便是不戒大师的妻子，仪琳的母亲哑婆婆。仪琳天生丽质，楚楚动人，想来这位婆婆年轻时也是貌美如花，不然也不能惹得不戒大师甘愿弃俗出家。但是这位婆婆气性也是真大，只是因为丈夫多和女人说了一句话，她就丢下女儿离家出走。但是好在她母性未泯灭，于是扮成一个又老又丑的聋哑婆婆，在恒山附近，暗中观察和保护女儿。

哑婆婆的这种行为已然很怪，她的武功更是怪异。令狐冲曾和她斗过一场，不幸败在她手下，因为她出手极快，而且如鬼如魅，让人防不胜防。她把人捉进来后，就点了穴道，绑住手脚，然后高高地吊起来，在脖子上挂个黄布条，写上两句评语，类似什么“天下第一负心薄幸之人”“天下第一大瞎子之类”，极其夸张、主观而且莫名其妙。她虽然人并不太恶，但是做事乖张得很，和不戒大师倒是极其般配，都要力迫令狐冲娶仪琳，来慰解女儿的单相思。可是世间的情事，是勉强得来么？哑婆婆后来在令狐冲等撮合之下，一家团聚，结局倒是极好的，估计以后就不会这么古怪了吧。

《雪山飞狐》中，胡斐在商家堡遇见的商老太，也是一个怪婆婆。这个女人年轻时丈夫被杀，心理上受了刺激，觉得一干朋友们也都不济事，于是亲自教导儿子，以图亲报大仇。她每天生活在复仇的瑕想之中，导致行为古怪离奇。她教儿子练功，把仇人的名字写在假人上，日日钉上几镖，以解心头之恨。她看见一众人等到来，觉得这个也该杀，那个也有仇，于是设计了一个圈套，把所有的人关在铁房子中，不论好坏都要活活烧死，真是残忍至极。

众人逃出商老太的圈套后，她还是一力纠缠，不惜使出同归于尽的法子，最后葬身于熊熊烈火之中，实在是可悲可叹。仇恨可以将人扭曲成什么样子，看看商老婆婆就知道了。

《射雕英雄传》里的瑛姑，也算是个怪婆婆了。瑛姑头发花白，年纪不小了，但是容貌却不丑陋，算个美人迟暮，毕竟是当年的皇妃，能惹得皇帝为她出家，自应有几分姿色。不过自从她与周伯通所生的孩子夭折后，她就开始变得怪异起来，一心只想着复仇复仇，独自一个人住在隐秘恐怖的黑龙潭中，日日以算数等为消遣，费尽心机，只为报杀子之杀。

瑛姑为了复仇，也是不择手段的，下毒设计趁人之危，行为一点儿也不光明正大，甚至近似于卑鄙无耻了。但是考虑到她的出发点是伤痛夭折的孩儿，倒并不让人特别的厌恶。而且那个被她算计的男人，在心中一直爱着她，所以可以宽容她的一切无理行径，这倒让怪婆婆的行为有了几丝可爱可怜在里面。瑛姑最后得偿所愿，和老顽童隐居在百花谷，一灯也陪伴左右，可算是个大圆满，以后应该也不会怪了。

《神雕侠侣》中的裘千尺是个不折不扣的怪婆婆，甚至可以叫做恶婆婆。裘婆婆年轻时的做事就狠辣歹毒，不留后路，终于自食恶果，被负心的丈夫暗算，废去武功，扔在深井之中。经此一役，她容颜外貌大改，性格也变得更加怪异可怖。所有的怪婆婆之中，裘婆婆遭遇最惨，最丑陋，也是最让人不能怜悯的，还是生命力最顽的。她一个人生活在枯井中，在身体残废的情况下，只靠吃枣子，也活了下来，还用练成枣核钉的这种怪异武功。虽然不敢恭维她的行事，但这种顽强的求生本领，实在不得不说佩服。

不过，支撑裘千尺活下来的动力，也是仇恨。她获得重生之后，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报仇。最后，在她的设计下，公孙止与她一起跌入深井之中，摔成一滩肉泥。金庸说这对冤家从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也拆分不开。

其实金庸小说中的怪而老的女人还有很多，比如《侠客行》之中白自在的老婆小翠婆婆，《天龙八部》中的谭婆小娟等等，但是她们到老都还有那么多人在追求，虽然怪异，也透着几分少女的娇憨，所以就不算怪异了。再比如一众出家人里的，《倚天屠龙记》中的灭绝老尼，《鹿鼎记》里的九难师太，也算得上是个怪婆婆了，不过已经出家的人，也就不能用常人的眼光来看待了。

世间的女子，大都难能一生顺利，但到年老还能保持一张慈和的脸庞，多半都有一个豁达的心，能够平衡世事的诸般不公不平不合理，宽容世界，也放过自己；但是最后成长为一个怪婆婆的，若不是遭受过重大的情变，就是受过非人的待遇，但是自己心理上必定有问题。她们对世界的看法太过单一而执着，对人的要求太过偏执，终于是不能如愿的。她们单身打拼在偏执思想与扭曲的世界中，生活在黑暗、怨恨和绝望里里，以至于将自己变得怪异甚至可怖，实在是非常可悲可怜的。可见在武侠小说之中，一个女子，总还是要趁着青春年少，找一个如意郎君，共度余生的好。如若郎君不在了，就随他而去，那怕出家出是好的，最后被金庸写成了一个怪婆婆，可就不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