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姑

我有一个表姑叫英子，六爷家的孩子，本来并不傻，但不知怎么得，慢慢就傻了。

她家在村子最东头。小时候我经常跟着爸爸去她家磨面粉，每次到了爸爸都让我喊人，我那时害羞就躲在爸爸身后。她那时刚上初中，看到胆小的我，就咯咯地笑，还开一些玩笑来逗我。

“谁啊”，阴沉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随后一个中年男人踩着破旧的拖鞋来到外面，黝黑的皮肤，额头上爬着深深的皱纹，整张脸拉耸着。

“六叔，我来换点面”，爸爸应和道。

“去给你大哥换点面。”六爷指着磨房，宽大的手上青筋暴露，像极了老树皮。英子姑早就收起了笑容，显得有点战战兢兢。

“怎么了？英子”，到了磨房，爸爸小声地问道。

“没什么，哥”，英子称着面说道。

爸爸没有继续问，换好面出来，打个招呼“六叔，英子快开学了吧”。

“恩”，好像从六叔鼻子里冒出的一个字。

“跟你姑学着点，看你姑成绩多好，你也得好好学。”，爸爸顺势教训起我来。

“上学有他妈什么用，不早点下来挣钱，哪有钱让你上学”，六爷甩出的这句话，让爸爸有点措手不及，小姑也显得更加局促不安，眼圈也红了不少。

爸爸又说了几句客套话，就带着我回家了。

“小姑怎么哭了？”我跟在爸爸后面问道。

“没你事，你老师给你留作业了吗？”

中考那年，小姑没有考上，气急败坏的六爷对小姑又打又骂，当然很多是听村里人说的。

“女的花这么多钱上学干嘛，白花钱！”

“成绩好还行，考不上，不是瞎耽误功夫嘛！”

“他大儿子结婚，这下也耽误不少事。”

村里大多闺女上完小学，就在家里干活了，帮家里不少忙。当然，男孩还是不一样的，能供就供。

“听他们说英子现在天天坐家门口，也不搭理人，看见人还傻乐”，晚饭时爸爸跟妈妈说。

“没考上学，肯定被六爷骂了。就他那臭脾气，都叫他臭老六，英子肯定不好受”，有空我带她家来问问。

“别没事找事了，自个的事还弄不清呢，还管别人”，爸爸放下筷子，就出门去打牌了，在村里牌场也是人们的社交场。

“英子”，有一次妈妈在街上碰到英子。

“嫂”，英子回应道。

“走，去家里待会儿”，妈妈拉着就往家走。

“英子，喝水吗？”妈妈招呼着进来就倚在炕角的英子。

“不喝了，嫂”

然后，妈妈就问了很多问题，妈妈问一句，英子就答一句，聊了挺长时间的。走的时候妈妈还嘱咐道：“这衣服得洗了，小姑娘打扮的好点，到时候好像婆家。”

“恩”，英子没再说什么就回去了。

“今天我跟英子聊了下，哪有什么问题，就是有点不爱说话”，妈妈跟爸爸随便聊着。

“六婶也是，大姑娘快相对象了，穿的衣服都有味了，也不给换换，你还喝粥吗？”，妈妈发着牢骚。

“不喝了，就六爷那脾气，别人也不给他相啊。”

后来，偶尔还能看见英子一个人在街上，她的同龄人都已经结婚生子了，她还在街上溜达。

慢慢地，人们不再叫她“英子”，而是在前面加了一个傻字，“你看，傻英子大晌午还在外面溜达，也不嫌热”。

有一次暑假回家，在集市上买菜，一个小孩从我身边走过说着，“傻英子，又来了，还穿着秋裤，你说她是不是傻，我带你去看看。”

回到家，我问妈妈：“英子姑，怎么了？”

“不知道，反正是有点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