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生病的时候,最想吃的都是妈妈做的瘦肉粥。
小时候总是咳嗽发烧,一天到晚地往楼下诊所跑,小手上全是打点滴留下的针眼。每次打完点滴回到家,妈妈都会给我盛一碗瘦肉粥吃,我记得瘦肉粥是妈妈的独家发明,只有在我生病的时候,才会特别煮给不爱喝白粥的我。
我至今还是没能爱上喝白粥,嫌它没味道,非得拌上点蕨菜酱,看红艳艳的辣油和白黏黏的米糊互不相容,然后撒点白芝麻再一匙吃下。
我小时候还没有蕨菜酱这种奢侈的东西,连榨菜都很少见,酱也只有烧菜用的那种,如此种种,都造就了妈妈的独家瘦肉粥。
能吃上一碗瘦肉粥,是很幸福的。
一定得吃,而不能喝,因为妈妈煨的瘦肉粥大多比较粘稠,要用当时很流行的景德镇出产的白瓷小汤勺,从碗沿往碗中央轻轻一刮,把不烫的那部分舀到勺子里,然后迫不及待送到嘴里,余光里是妈妈的浅笑。
生病的时候不能吃大荤,粥里加的那一点点肉,香的不行。和蒸肉汤的原理差不多,粥里那一点点肉被火慢慢煨出的肉汁,和大米粥融合在了一起。小半碗之后,粥已经温温的了,就该一大匙一大匙的舀着往嘴里送,沉在碗底的几条肉丝足以满足小孩子对宝藏的热忱。
等到诊所里的医生叔叔摸摸我的头说明天不用来了,我就知道晚上的瘦肉粥会变得更加丰盛一些。粥还是温温吞吞被盛在大白瓷碗里,比平常满出一些来,给同在碗里的白煮蛋让了些地方。我一般会要求妈妈先剥出蛋白,三两口吃掉。蛋黄会拌在粥里,但不能泡太长时间,要在蛋黄还没有融化在粥里之前,在蛋黄还保有它本身硬度的时候,一遍又一遍跟妈妈哼哼我还要我还要,妈妈一边假意骂我馋得很,一边无限宠溺地一勺一勺填满我的嘴。蛋黄拌粥的精彩瞬间,就只在将融未融的那一口。
后来我长大了,就不怎么生病了,瘦肉粥也变成了我嘴馋时对妈妈的一句撒娇。高三上课紧张,妈妈总是在轮休的时候给我送点好吃的。有次考试胃疼,考前给妈妈打了电话,刚出教室就看到妈妈提着保温壶等在门口。不出意外,还是我熟悉的瘦肉粥,不过多加了一点香菜。
香菜作为蔬菜界的著名杀手,名声算不上好听,我却很喜欢吃。香菜一烫之后就会软踏踏的,妈妈请了假,守在灶边等着粥,撒完香菜之后又急急忙忙赶到学校里,揭开盖子,香气扑鼻,香菜根根碧绿挺拔,连班主任都忍不住多看两眼。一大口热粥下肚,先暖了胃,再暖了心。我吃粥,妈妈一边解下围巾,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我说着话,直到保温壶被我整个扬起,吃得干干净净,妈妈才收拾了碗,又急急忙忙回到了寒风中。
离开家到西安上大学,很久没喝粥了。食堂做的、外面卖的粥,都意外的稀,不适合用勺子舀来吃,用吸管倒是更方便。也没有哪家店会打出瘦肉粥的招牌,更没有哪家店会为我在粥里撒上香菜。十二月已经是冬天了,我也快要回到那家,永远为我开着、满足我一切口腹要求的、妈妈的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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