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茅草屋内,一位少年正躺在木板床上,只见他额头不断地冒出了豆大的汗珠,手和脚都不安地抽搐着,嘴里喃喃自语。
茅草屋外,一位和尚眉目紧锁,望着漆黑一片的天空,双手合一,低声叹了一句:“孽缘”。
“砰――”少年猛然惊醒,一个打滚就从床上腾坐了起来,不小心地撞到了身后的墙壁。
可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也不说话,只是在那怔怔地坐着,目光直视着前方。
过了好半晌,他才回过神来,呲牙咧嘴地摸了摸后脑勺,随即,从床上下来,光脚跑到了门外。
“师父”,和尚听到了少年的声音,将双手放下,回头摸了摸少年的脑袋,笑道:“粱儿既然醒了,就随为师去把东西收拾收拾,我们该上路了。”
黄粱却不接话,神情有些恍惚地看向和尚:“师父,我好像做了一个梦,可是我记不清楚梦境的内容了。”
和尚摇了摇头:“一切皆为虚幻,何必执着于梦境呢?”
“但我觉得这个梦境对我来说很重要”,黄粱的目光带着些许茫然,“我好像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和尚罕见地沉默了一会儿,转了转佛珠,说道:“佛曰:忘记并不等于从未存在,一切自在来源于选择,而不是刻意。
不如放手,放下的越多,越觉得拥有的更多。”话罢,转身离开,独留黄粱在原地细细地思索着这句话。
夜阑更深,万家灯火已经早早地熄灭了。
黄粱看向茫茫黑夜,突然领悟了那句话的意思,世间美好之事物,亦不过顷刻而已,转眼成空,可谁说黄粱梦醒了就是指期望破灭了,也有可能是以另一种美好的方式存在。
放下,其实也是拥有。
(一)
我是南柯。
前段时间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一块能够让人愿望成真的石头,于是有了这次‘梦回长安’的一月游。
庆历二年春,正是赏花探春的季节。这个时候的长安城,人潮如流,伴随着商贩的叫卖声,显得格外热闹。
侍女小荷说,城外的十里桃林开了,风动落花红蔌蔌,许多人皆慕名而去。
我亦成为了其中的一员,桃花春色暖先开,明媚谁人不看来?
我的确是奔着那灼灼其华的桃花去的,可谁曾想到,那片在迎风摇荡的粉红海,竟比不上站在前方桃树下的那位少年。
少年身穿一件月白色的长袍,乌黑的头发束着白色丝带,浓淡适宜的剑眉下,眼眸星光灿烂,温润得如沐春风。我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了起来。
大抵是我盯着他看的时间太长了,他看向了我,隔着桃花与我对视了一眼,却也不恼,还冲我点头示意。我不禁羞红了脸颊,他竟笑得眉眼弯弯。
这是我和他的第一次相遇。他,叫黄粱。
年少时的心动总是来得莫名其妙,却又有迹可循。
从那天以后,我与他的生活开始有了些许交集。
(二)
他说他此次来到长安是为了拜师,听闻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道安和尚正在长安游历,他想碰碰运气,不料路经长安城外,却被漫山遍野的桃花吸引,接着就遇见了我。嘿嘿,他后来还说此时此刻,他才知道什么叫做一眼万年。
我一直很向往《上林赋》中“荡荡乎八川分流,相背而异态”的美丽,他就分别带我去看了渭、泾、沣、涝、潏、滈、浐、灞这八条河流。
我们在水边嘻戏打闹,那几条河流见证了我们心与心的距离在慢慢地靠近。
我们还去看了长安的东市和西市,叫卖声在灯火通明的夜里此起彼伏。他递给了我一根糖葫芦,我咬着糖葫芦歪头看向他,甜甜的滋味瞬间直达心底。
远处的画舫在湖上慢慢地划过,他拉着我跃到了画舫上,用一支长笛为我吹了一曲司马相如的《凤求凰》。我在他的眼中,看见了半羞半喜的自己。
木苏说,少年心动是仲夏夜的荒原,割不完烧不尽。
长风一吹,野草就连了天。在此刻,我想,我们已经沦陷在了彼此的眼眸中。
(三)
对了,前面提到过,他此次是来长安拜师的,那是他从小的梦想。所以我们在游玩了一段时间后,我就陪他去找道安和尚了。
但我们找了一个星期都没有找到,每次寻到一点踪迹,却被告知,道安和尚在前一刻刚刚离开。
我有些沮丧。
他见我嘴巴都快撅到天上了,忍俊不禁地对我说道,以前他的梦想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现在却发现了有了比那更重要的梦想,就是我。至于为什么要来找道安和尚,不过是为了圆小时候的一个梦罢了。
你说,他到底是从哪点来的情话技能啊,我感觉自己心中的小鹿不受控制地活蹦乱跳。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这已经是我呆在长安的第30天了。
手腕上的许愿石开始隐隐发烫,我心中有点不安,却也没把它放在心上。它只是一块石头而已,我不想离开这里,它也不能违背我的意愿,反正我在现代孤身一人,无牵无挂。
(四)
可惜事与愿违,我们还没有找到道安和尚,我的身体就出现了一些小状况。
先是走在路上莫名其妙地眼前一黑,晕倒在地。接着头发一大把一大把地往下掉。
黄粱他吓坏了,整天守在我的身边,还为我请了许多郎中,开了很多药,却都不大管用。
我隐约之间察觉到了什么,却又无法说明。只能催着他去寻道安和尚,大概人在绝境之中的运气会比较好吧,我们在长安城外的一间茅草屋里见到了道安和尚。
他席地而坐,身前放着三碗清茶,眼睛里闪烁着明亮又睿智的光芒。
只一眼,道安和尚就点出了我的来路――异世之魂。
我……我不敢去看他的反应,两只手紧紧地绞在一起,像在等待死亡的宣判。
幸运的是,我遇见的那个男孩,不在意我的身份,爱的是我这个人。他望着我的眼睛里一直都有闪闪发光的星星啊。
他向道安和尚询问了我的病因。
道安和尚说,每个世界,都有自己的法则存在。
我是异世之魂,因偶然的奇遇蒙蔽了天机,一个月已到,时空秩序会前来驱赶我这个外来者。如果再呆在这个世界,终有一天会消散在人世间。
(五)
我早该想到的啊。
可我不在意这些,我在意的是我的男孩子听到这个消息后,眼睛里的光变得黯淡了。
我去抱他,对他说,我不想离开这儿,说不定运气好我能躲过一劫呢。
我的男孩子红了眼眶,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哭。他抓着我的胳膊,认真看向我,他说,可我不想看到你消失啊,如果你只是暂时地离开了这个世界,说不定某一天我还能够找到你,但,消散却真的是消散了。
我置若罔闻,坚持碰碰运气。
可能那时我们的心中都怀有一丝念想吧,认定希望的曙光早晚有一天会洒在我们身上。
可我等不到了,怎么办?我的身体越来越差劲,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我开始忘记与他有关的一切,我是真的感受到了害怕,我害怕我会忘记我的男孩。
我把与他有关的一切记录了下来,放在了左心房里面。拜托了,请你不要忘记属于你的那个男孩子,那个眉眼里有星星的男孩子。
意识渐渐消散之前,我看见道安和尚朝我点了点头,我爱的那个男孩子在他身旁静静地祈祷……
(六)
我是南柯。今早起床时,总感觉自己睡了很久,心中还空落落的,真是奇怪,昨晚又做了什么稀奇古怪的梦啊。
咦,镜子里的那个人怎么落下了一滴眼泪啊。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