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结婚的时候我还是不记事的年纪,吃酒席还是要在大人的怀里,让妈妈喂食。而就在那一天,那个女孩故事飘进了我的世界,我对那个女孩的了解也是从那时开始的。
在农村吃酒席时大人们通常会带着家里的小孩。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喜酒都是值得一品,所以一个大人带两三个小孩吃酒的景象在我老家并不少见。可叔叔婚礼那一天,和我们同桌吃酒的一个年轻妈妈并没有带她唯一的女儿。妈妈感到奇怪就问她原因,“哎,你怎么没带慧洁过来啊?”“我把她盖大缸下面了,带她来干嘛……”她说的云淡风轻,好像虐待的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后来,她的事情我又听说了很多:白天被栓在红枣树上,树身都被绳子磨掉了皮,更别提孩子柔嫩的手;夜里就被盖在瓷缸下面,爸爸妈妈弟弟在温暖的屋里睡觉时,她正蜷缩着身体在狭小黑暗的空间里小心的呼吸,身下就是潮湿阴冷的土地……
慧洁的故事我大都是从妈妈嘴里听说的。我们年岁相近,但走的确实完全不同的两条路,她经历那些地狱生活的时候,我还在父母怀里肆意玩乐。我始终不敢相信我听到的事情,我多次怀疑那都是妈妈为了让我听话,故意编造出来哄骗我的,都说虎毒不食子,父母怎么舍得那般对待自己的孩子呢?这份质疑一直存留到我八岁那年彻底烟消云散。
那天天应该是晴朗的,阳光自然是温馨的,也许晴得像蓝纸一样的天上还飘着几片薄薄的白云。我正像寻常那般在爷爷家玩耍,一位老爷爷带着个干枯黄瘦的“女孩”突然拜访了。那是我第一次见她,现在回想起来真不知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我记忆中的她。记得我第一眼望过去是不敢确定是“她”还是“他”的,只能看得出那是“人”。她干瘦的很,脸颊深深地凹了下去,眼窝衬着骨头分外吓人,她佝偻着身体(应该是长年被盖在缸下无法直立的结果)毫无生气地跟在老爷爷身后进了屋。
我好奇的趴在门口听他们讲话,想知道这两位“不速之客”突然拜访的原因。老爷爷和爷爷具体说了什么我已经不记得了,但大体的缘由我却深深地烙进了心里。那个女孩就是慧洁,老爷爷是她姥爷,姥爷不忍心再看着自己的外孙女受虐待,就决定带她走,但又怕女儿女婿不同意,于是来找爷爷做个中间人调和调和。
他们说了很久,临走前老爷爷捧起慧洁的手给爷爷看——她的十指全都蜷缩着伸不直,像是被油炸过的鸡爪,那双手拿不起筷子、拿不起铅笔,还布满丑陋的疤痕,对她来说连摆设都称不上。都不用迟疑去考虑,那双手也是她亲妈的杰作。
那一天我见到了她,不过也只是单纯的见到了她残破的躯壳而已,从头到尾她没说过一句话,没露出过一个表情,她的眼眸里没有半点光彩,像一沟清风吹不起半点漪沦的绝望的死水。
值得庆幸的是,她最终逃离了那个“家”,振展滴血的翅膀,拖着残破的身体毫无留恋的奋力挣脱而去。不知后来她有没有笑过,当她露出淡淡的笑容时,是否也会像钱钟书《围城》中描写的那样,像阴寒欲雪天的淡日,留下20℃的温暖。
十多年过去了,我再没听到过慧洁的消息,倒是回老家会经常见到她妈妈。她温婉的很,见到谁都是一脸随和的笑,而且她极其喜欢孩子,别人家的小孩她总是会去抱一抱、哄一哄,帮别人看护个三五天她也毫无怨言而且还高兴的很。看到这样的她我都开始怀疑记忆深处的那个流尽血泪的小女孩是否真的存在,也许只是我的臆想?但村里的闲言碎语总是不会休:“你看看她,以前对自己女儿那个狠心,现在倒是对别人家的孩子那么好……”“就是啊,闺女那么好,整天那么打,两口子都没人性啊”“对儿子那么惯着有什么用,还不是不听话,都进看守所了,听说忙着托人找关系捞呢……”
佛说:每一点绽放都是前尘;每一棵芥子都是世界;每一种情爱都是因缘;每一次轮回都有纠结。你恨的人,来生不会再见,所以请放心踏入轮回;你爱的人,来生也不会再见,所以今生要好好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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