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说说我自己吧!
做自媒体有一个很大的弊端,就是需要不断的剖析自我,把完整的一丝不挂的自己展露在读者面前。
一般对于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我会半真半假搀合着说出来,博大家一笑,但也有一些是我无论如何都不愿说出来的秘密,我把它们埋藏在内心深处,任由其腐烂变质也不愿与人分享。
17年夏天,在我舅的安排下,我去昆山的一家工厂上班。
你没有听错,那就是一家工厂,做化工泵的,我的岗位是销售,跑业务,但化工泵这种东西,你一定要懂行,要知道各功率之间的区别,明白什么是流量、扬程以及压力。
只有懂这些才能把东西卖的出去,否则客户一问三不知就完了。
我一个新人,什么都不懂,于是被安排进入车间工作,了解产品。
我那时近视三百多,不高不低,但我不喜欢戴眼镜,从近视起,我就不喜欢戴眼镜,大学时上课,宁愿看不清黑板我也不会把眼镜拿出来带上。
我知道很多人对戴眼镜没什么心里负担,我不行,我从心眼里讨厌戴眼镜,讨厌那种鼻梁上架着一个东西的感觉。
矛盾于是因此产生。
当时,车间里的一个小主管让我去货架上取某一型号的螺母,我走到货架旁找了半天,没发现,然后那个主管就站在我后面不远的地方说,就在你右手边,第三排。
随即,他又补充了一句,长眼睛干嘛的,这句话不仅被我听到,也被其他几个工人听到,于是车间里传来一阵讥笑。
我当时一下就怒了,脑海里浮现很多想法,我想直接对着那个主管说,操你妈的,或者干脆找他打一架,这傻逼活儿老子不干了。
但我忍了下来,不是因为怂或不敢,而是我知道那个小主管平日里说话就这个语气,他并没有刻意针对我。
而且也确实是我的问题,那个货架上摆满了各种型号的螺母,每个盒子上也都贴上了标签,我不近视的话,应该很快就能找到他说的那个型号。
但我还是觉得委屈,因为就算是近视,主要还是我刚来,对这些螺母陈放的位置不了解,很多老员工,他们根本不用看标签,直接就知道最常用的螺母型号在哪里,过来拿了就走。
只有我是按型号去找,结果找了半天还没有找到。
这件事我印象很深,也很有感触,一方面加剧我后面必须做视力矫正的决心,一方面也让我明白,人这一辈子,最重要的是找到适合自己的圈子,而不是傻了吧唧的去融入那些你不喜欢的圈子,你根本没必要和很多无关紧要的人交朋友。
有人会说了,你戴眼镜不就行了,省的这些麻烦。
前面说了,我讨厌戴眼镜,还有一点,在当时工作的车间里,我是一个大学生,并不受待见,带眼睛进进出出的话,很容易遭人嘲讽。
有的人又说了,是你太敏感了吧,戴眼镜多正常的一件事情,谁会说呢?
我只能说,你低估了人与人之间的阶级差距。
当时那个车间,汇集了来自五湖四海的各类员工,他们大都是一些没什么文化的男青年,有的来自甘肃,有的来自四川某山区,他们操着各种家乡话,讲着以器官开头以器官结尾的脏话。
他们会在发工资的当天,去附近一家大排档里吃喝到半夜,然后不约而同拐进一个巷子里,那里有很多三四十岁的妓女等着他们,听他们说过,最便宜的五十块就可以一次。
所以,我能想象到,自己戴眼镜进车间干活的话,会被很多人嘲笑为“小四眼“、“大学生哎”、“有文化的”,在他们的观念里,戴眼镜等同于有文化,有知识,靠脑力赚钱的人。
我不会给他们任何嘲笑自己的机会的。
生活中,因为不戴眼镜也出现过纰漏。
当时我和郭珍住一起,有时我们两个人会做饭,有一次做饭过程中,我低头,想看锅里的那个油有没有热,结果油锅突然起火,我条件反射般的后退,然后跑到卫生间的镜子前看着自己。
我当时害怕极了,害怕自己的眉毛和睫毛被油火烧掉。
虽然我不是那么在意颜值,但没有眉毛和睫毛的话几乎等于毁容,我无法接受。
好在,最后虚惊一场,我的眉毛睫毛都健在,但这次事件之后,我几乎没有犹豫的拿出手机预定苏州最好的视力摘除手术的医院。
手术预订好之后,接下来就是筹钱了。
我那时是真的穷,我他妈的也不明白,怎么自己就这么穷,身上很少有超过一百钱的时候,但手术之日迫在眉睫,有想过借钱,但不想因为借钱而失去朋友,我知道身边朋友们的难处,阿佳工资不高,家里刚给买了车,车贷、油费加保险,如果不是苏州人有住的地方,他很难撑得下去。
一凡刚毕业,带着女朋友从扬州来到苏州,还没找到工作房租就押三付一了,东哥在青剑湖那边的一个工厂里,三班倒,一个月累的要死也赚不了几个钱,而且大家都刚毕业,都活的非常紧张。
我记得有一次找东哥吃饭,中间我说了自己贫穷的现状,然后那顿饭东哥默默买了单,扫码的时候,我分明看到,东哥用的是花呗,他没说,我也没有点破,总之,心里十分感动。
说回手术。
因为实在是穷,掏不出钱,我简直要疯了,中间多次打电话找家里要钱,结果死活不给,怎么说都不给,借也不给,一打电话就骂,就吵,就不欢而散,没我这个儿子。
抽烟是那个时候学会的,一个人开着公司的车在昆山世茂广场旁边,死命的抽烟,像是没有明天一样。
最后找到宋菊,她是亚东的姐,之前相处不多,但我和亚东从小玩到大,去他家无数次,在他家吃饭睡觉都很多次了,所以她很熟悉我,知道我的难处,借了我几千块钱,加上支付宝的借呗,勉强凑够手术费。
手术前夜,窗外突然刮起大风,我躺在房间里展转无眠。
那是我人生第一个手术,没人支持,没人理解,即便咨询了专家之后,我依然忐忑不安,不停的想,手术会不会失败,如果失败怎么办?这可是眼睛啊,失明的话,我就不活了。
那是漫长而煎熬的一夜,我给自己的人生想了无数种结局,但大都以悲剧收场。
好在第二天来到苏州,手术很成功,我在医院的休息室里一直躺倒天黑,然后拿着药离开医院。
离开时,那个医生问我,是不是一个人来的,我说,是的,她说,那你挺勇敢的,我用力笑了笑,走进电梯。
因为眼睛还有些酸痛,我没敢回昆山,而是直接回学校旁边找了一个小宾馆住下。
第二天醒来时,我睁眼,然后看见了墙上空调里的温度显示,整个人一瞬间的崩溃,眼泪不受控制的滑落而出,那是怎样的一种情绪啊?
我躺在床上,看着空调上27的数字,脑海里想着医生交代的,不要流泪,眼泪会影响恢复,但我真的控制不住。
那一刻,眼泪不属于我自己,我只能尽力睁眼,看着天花板,既激动又感慨,没人知道我为这个手术付出了多少。
成长注定是一个人的旅程,沿途空无一人。
手术之后,也就过年了,我回到家,在一次不经意间,终于爆发了和父母之间压抑许久的情绪。
当时我和车间里的人关系并不好,我不想解释什么,没必要,只是老板把这个事情告诉了我舅,然后年后走亲戚期间,我舅自然把这个事情告诉了我妈。
于是矛盾不可避免的爆发,走向不可控制的方向,直到今天,回忆这件事情,我依然带着恨意,无法释怀。
我自认懂得很多道理,但很多时候根本无法说服自己。
在此之前,我妈打我无数次,从小到大,我从来都是过后就忘,唯独这一次,发自内心产生了恨,恨她的不理解,以及不理解之后的不支持。
当时,我去亚东家玩,我妈突然说,就知道找亚东玩,公司里那么多同事,你怎么玩不到一块去。
我几乎疯了,别人嘲笑我可以,我妈不行。
那一刻,所有的委屈涌向心头,我特别想大声的说,什么叫玩到一块去?
跟他们一起发了工资就吃喝到半夜是吗?
拿了钱就去巷子里嫖娼是吗?
是不是叫你儿子去嫖娼你就满意了?
就觉得能和那些人玩一块去了?
联想之间因筹集手术费所遭受的种种委屈,我真的要疯了,眼泪肆下。
这件事我后来和一凡说过,忍不住的控诉,和亚东说过,我俩在路边喝的酩酊大醉,我说我没办法释怀。
去年冬天,东哥找我喝酒,我也说过,一边说,一边流泪,隔壁桌的人投来诧异的目光。
我就是不理解,为什么作为我的父母,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却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袖手旁观,死活不同意,他们不是没有钱,我也知道他们赚钱不容易,但我真的需要啊。
他们永远不会知道,为了攒那点手术费,我在车间受了多少委屈,我是如何熬过那个冬天的。
我在上海的展会上,被无关紧要的天津老板批评,明明很不爽还要忍着恶心赔笑。
在宁波被人连人带车扣在对方公司,人家占着理,我没办法,只能不断赔礼道歉,当时内心的屈辱,现在依旧记忆犹新。
我对自己发誓,将来有了孩子,在知道他真的想要做一件事情但偏偏走投无路束手无策时,只要我力所能及,就一定帮助他完成,死也要完成。
这事儿我放心里很久了,中间对几个朋友都说过,现在又把它写下来。
有时我也想,是不是自己太小心眼了,父母养我一辈子,那么多好事不记得,不知道感恩,偏偏这一件事你翻来覆去说很多遍,算什么儿子?
我不知道,我无法回答,我慢慢学着释怀这件事情,哪怕忘不了,也不再提及。
我已经放弃让我爸妈理解我的想法了,以前很希望他们理解,但后来慢慢发现,这想法太天真了,简直天方夜谭。
我会继续成长,按照自己的方式度过我的一生,我早就跟他们说过,要学着理解我的想法,我的生活方式,如果不理解,那就支持,反正我不会做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情,你们多年培育的儿子也不太可能是个废物。
我有我的生活和追求,你们一味的不理解和不支持,除了让我不断的远离你们之外,再没有别的可能。
之前我说过一句话,在中国,父母是不会错的,他们只会慢慢老去,这其实是很悲伤的一句话,但对很多个家庭来说就是实际现状,眼看着事情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过程无能为力。
如果将来我没有过上自己渴望的生活,他们应该会埋怨,说我没有趁早听从他们的所谓建议,老老实实的结婚生子,赚钱养家。
而如果我过上了想要的那种生活,在回忆过往时,除了自己默默无闻的努力和朋友的支持外,没有和父母相关的任何影子。
那个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竟然缺席了我所有的成长和蜕变,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自认有些聪明,却在和父母的相处过程中,显得那么无能为力,心力憔悴。
网上有说,你要拼命变好,优秀的速度要快于父母老去的速度,这其实不算一个特别好的解决办法,但眼下我是照着这个方式去做的,拼命努力希望自己早点优秀起来。
但同时,我心知肚明,这种方式是片面的,治标不治本,但没办法,人生总有一些遗憾,十全十美太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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