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草

杂草

  总有些人的人生就象整齐的麦田里多余长出的杂草，免不了某一天被连根拔除的命运。

   钟吉意就是那根杂草。

   钟吉意的母亲28岁嫁给瞎了一只眼的钟吉意的父亲后只做了一件事：产仔。象母猪一样连续两年不歇气地生下了钟吉意的两个哥哥，第三年，母亲生完钟吉意大出血死了。父亲替他取名吉意，希望他一生吉祥如意。钟吉意可不管，他替母亲活了下来，怎么也要顺便接管一下母亲苦哈哈的人生。

   钟吉意十岁时得了肝炎，肝炎没好又染上肺结核。瞎眼的父亲四处借债为他看病，实在没钱了就回家。钟吉意象一株天生就发育不良的干瘪谷子，在来来回回进医院出医院中撑着风雨飘摇的人生，撑到今年28岁了。

   钟吉意的家里缺两样东西：钱和女人。他的病拖累了全家，家中穷得叮当响。两个哥哥自然没娶成媳妇，当然也包括钟吉意本人。有女人是什么感觉，钟吉意想一定跟镇医院那个腰比水桶还粗的护士一样没劲。

   直到28岁的钟吉意把病升级为空洞型肺结核伴心衰，住进了豪华高级的县医院。钟吉意在床头挂着“病危！特护！”的床上认识了阿玲。阿玲是医院的护士。每天，钟吉意都会歪着头瞪着两只象黑洞一样的眼睛，顺着自己急促起伏不停的胸口，等待阿玲的出现。阿玲就像轻盈的百灵鸟一样在病房里飞来飞去；阿玲厚厚的口罩上面又圆又亮的眼睛一见到他就笑成了豌豆角。

   阿玲白嫩的手轻轻地揉搓拍打他枯瘦的手臂找血管的那一瞬间，是钟吉意最幸福的时间，好像世界都亮了一样。

   钟吉意喜欢跟阿玲说话，她的声音象风一样温柔。

   钟吉意问：“肺结核真的能治好吗？”

   阿玲笑着说：“怎么不能？又不是绝症。”

   阿玲：“你是A村的？”钟吉意：“嗯呢。”阿玲：“A村我去过，美得很呢，秋天好多好多野菊花。”钟吉意：“你喜欢，下次我一定采几把送给你。”阿玲一开心又笑成了豌豆角：“太好了！那你要多听医生的哦！”

   钟吉意第一次强烈地渴望把病彻底治好，他28岁的人生还没有尝到过爱情呢！阿玲在他心里荡了一圈又一圈的感觉一定就是爱吧。他想病好了挣很多钱，娶一个阿玲一样的女孩子。

   父亲躲在墙根偷偷抹眼泪的时候，钟吉意病情已经稳定了，他盘算着秋天即使不住院，他也得亲自采几把菊花给阿玲送过来。他不知道父亲已经是借款无门他又必需回家了。

   出院那天，阿玲没有上班，钟吉意有些失落。又赶紧安慰自己，等秋天一来，阿玲就又会抱着他送的野菊花笑成豌豆角一样了。

   秋天快来的时候，钟吉意做梦梦见野菊花开遍山野，他梦到自己变成了野菊花王国的王子，与阿玲在花间轻盈起舞，看见他的母亲含笑走来……

   钟吉意这棵杂草终于在梦中被连根拔起丢掉了。他死后一个星期，遍山遍野的野菊花才开始盛放，就象他生前注定触碰不到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