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是个男孩,当初他爹他娘本来已生了一双胞胎哥哥,也许他娘想女娃想疯了,愣是与当时只生一胎的计划生育政策作对唱反调,成了超生游击队一名女队员,腆着个大肚子东藏西躲,竟躲进了当地一悍匪遭围剿被击毙的那个山洞里,当初那匪浑身被打成筛子眼,几十年来周周群众甚是忌惮,放牛砍柴都不敢挪近一步,好似那悍匪还活着,突地蹦出来拿着枪杆儿抵着你的太阳穴似的,可见他娘要生女娃的勇气胆量和决心,可是事与愿违,竟又生了个一带把儿的,这太出人意料了,本来名字都取好了,叫来凤什么的。哎,这个名字用不上了,取啥名好呢?还是他爹脑子灵光,说干脆就叫山洞,世上本来就有许多山洞,于是又有了一个活生生的山洞。 山洞就象只小狗健健康康,连喷嚏都没打一个,就活蹦乱跳背着书包上学了。那小学从幼儿班到六年级的完小,山洞首先读的是幼儿班,无非是阿拉伯数字:1.2.3.4.5……日,月,水,火,等等学起,因为是乡村小学,没什么游乐设施,老师除了教小朋友们玩玩老鹰抓小鸡的游戏,没别的娱乐活动,这让活泼好动的山洞来学校的新鲜劲儿在勉强保持了三天之后荡然无存,第四天便赖床不起不肯上学了,说还不如在家玩玩泥巴掏掏鸟蛋来得自由快活,他爸拿起催牛耕地用的竹鞭便狠狠地抽打山洞穿开裆裤露出的两瓣儿嫩屁股,山洞杀猪般嚎叫,惊动了耳朵有点背的奶奶,奶奶可心疼自己的小孙子儿,颤颤悠悠举起拐杖就假装要打山洞爸,山洞爸的鞭子本来举得高落得轻,山洞疼是疼,但疼得轻叫得重,惊天动地似的,把奶奶这个大救星及时地唤出来了,山洞便一头扑进奶奶的怀里,差点把个奶奶撞个趔趄,奶奶笑骂:“你妈躲猫猫躲进土匪洞,以为生只金凤凰,竟生出你这个血砣砣。”一边笑骂,一边给山洞擦泪,连骗带哄,山洞摆脱了鞭子的抽打,有了奶奶保护神的金钟罩,痛也不痛了,哭也不哭了,喊也不喊了,竟然破涕为笑,说:“奶奶,我要五毛钱”。奶奶当然知道他要钱是买学校门口小商店五毛钱的麻辣条吃,那些有钱人家的孩子买什么牛奶补什么钙,山村人家的孩子有麻辣条解解馋已经不错了,虽然人家说这是垃圾食品,但奶奶认为比翻垃圾桶捡来的食品要倍儿有面子又干净 。 流着鼻涕剪着个茶壶盖头发的山洞不知不觉中就长大了,成绩差得要死,不如两个哥哥总是班上前三名,把个山洞家的家徒四壁的壁墙上贴满了奖状,奶奶总是拉着山洞,指着墙壁说你看看你看看,哪张奖状上有你山洞的名字?同是一根藤上的瓜咋就差别这么大呢!要不是实行九年制义务教育,只怕小学都没毕业就要辍学了,自然而然山洞读了义务教育就走上社会了。 初中毕业考不上高中,山洞爸妈也不送山洞进职高,况且两个双胞胎哥哥也都上了省属的二本院校,山洞爸妈铆足了劲才勉强供他俩,哪还顾得上读书摸不着门的山洞,按爸妈的说法,将来两个哥哥在外工作,留个山洞在身边耕种责任田养老不至于太孤寂,虽然山洞是超生,没分到田地。 山洞在家无聊得要死,上山捡捡枞树菌,二.三十元一斤呢,一同上山捡的伙伴都捡不到多少,山洞眼尖,腿踋利索,往往满载竹篮而归,赶场卖了都七.八十.百来块钱,奶奶说,山洞也会挣钱了,有出息了,你挣的钱奶奶给你存着将来娶媳妇用。可山上的蘑菇有时节有气候节制的,也就那么一段短短的时间。山洞又下塘摸田螺捉泥鳅,收是有些收获,但农药化肥泛滥,水土变得有毒,往往弄得山洞一身长满痘痘包包,奇痒无比,况且田螺泥鳅也难以生存,何况还有用电瓶麻鱼的,这些资源也日渐稀有稀罕起来。无聊的山洞有天对奶奶说俺要到广东去。 还有一个星期又要开学了,两个哥哥从城里勤工俭学回来,一家子欢天喜地,奶奶张罗好饭菜,大家都坐好准备开饭了,哥哥说山洞弟呢?奶奶说大清早就拿着田螺泥鳅说是赶集,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没回来?奶奶便出门问和他一起的伙伴阿财,阿财遮遮掩掩说山洞要我保密,他到广东去了。奶奶干嚎,这个天杀的血砣砣,也不说一声,年级这么小又不会做什么,还没领身份证呢!哎呀,我可怜的小孙子。哥哥说都怪我们疏忽了弟弟,翻一翻看看弟弟带了啥衣服没有,妈妈奶奶于是手忙脚乱翻箱倒柜,结果是除了山洞身上的汗衫外啥也没带,奶奶心里啼咕难道他连钱也不带吗?于是忙不迭地拿梯子下到红薯洞窟里的替山洞存放卖菌卖田螺泥鳅钱的月饼盒,奶奶记得有一千零五十元八角钱,数了数竟然拿走了五百元,留下一张从数学作业本上撕下来的纸张,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奶奶.爸爸.妈妈.怒(恕)孩孙不考(孝),我到广东去了,钱是我拿走的,就当我提前拿钱取(娶)媳妇了,不要怪我。 山洞不是盲目去广东的,他早就到姑姑家抄了表哥的电话地址,当天卖了田螺泥鳅就到县城的车站就出发了,山洞除了赶集之外,没出过远门,县城真大真热闹,山洞用他那拿圆溜溜的大眼眼新奇地打量着这一切,他蹬上那辆长途大巴,车里正放着《二00二年那场雪》,山洞想,雪什么雪,还热得很呢! 当到达表哥所在的镇时,已是晚上八九只钟了,只见到处灯火通明,霓虹闪烁,山洞想,就这晚上灯光的电费得要多少!在家时,只要自己看电视稍晚一点,奶奶就要囔囔尽浪费电,一个月电费都二十好几块了。广东果然富裕,用起电来毫不在乎。山洞想说广东我来了,忽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山洞吓了一跳,一看竟然是表哥,满心欢喜,表哥长着个列宁头,下巴蓄着一撮山羊胡须,穿着红中有绿,绿中带黄的沙滩服,骑着个无牌无证的摩托车,连寒喧都来不及打,说快点快点,联防队的人来了,连人连车一起抓就惨了。山洞想广东不是需要很多人吗?怎么又要抓人?既然抓人这么可怕,可表哥在这一混十几年却又不肯回去? 表哥的摩托车骑得飞快,不一会就来到 一个工地旁一排板房前,表哥说,到了 。是的,到了,山洞到了这个向往中的传说中的地方,表哥特意买了点卤菜,炒了个花生米,买了两只啤酒,用牙咬开啤酒盖,酒杯也不用,一人一支,山洞在家很少有喝啤酒的机会,觉得喝这个是很奢侈的事情,喝了半瓶,就晕晕乎乎,面红耳赤,竟昏昏欲睡唉!表哥拿过去剩下的半瓶边拿边说,瞧你这出息,你能干点啥?让我替你好好想想,对了,等会洗了澡我去本地包工头那去,要么去他家亲属的厂子里去,要么在他的工地里干,他有好多工地,瞧瞧你,太瘦小了,砖你挑不动,也用不着你挑,水泥太重,你扛不动,对了,你就在工地开升降机。表哥喝得微醺,对着山洞,又象是在自然自语,俨然自已就是工地的包工头,可以安排谁谁干活……
山洞睡在表哥不知从哪捡来的旧沙发上正酣,耳朵被表哥揪得生疼,“小子你有福呢!去菜市场附近的工地开升降机,昨晚只打了个电话给老板,就搞掂了。”第二天早晨,表哥就唤起山洞,路边买了两个烤饼,把山洞送到工地上,那个老板早就到了,脖子挂着大金链子,腆着个大肚子,破锣似的大嗓子,叽里呱啦,跟表哥说着白话,山洞一句却听不懂,打心里佩服表哥,表哥也俨然广东人哩!未了,表哥带山洞到工地的升降机前,说是升降机,其实就一个电动机,一条钢丝绳,两个定滑轮,一个倒顺开关。表哥不放心,还特意演示了一番,又要山洞操作了一下,山洞以为是很复杂的事情,竟然这么简单,以至于老板用普通说要注意安全,有故障有问题找工地老王等等时,山洞只顾一个劲地点头,一时却忘记了开口问报酬工资的事情。
事情似乎很顺利,山洞也很快进入了状态,只是不幸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那天,山洞正在吊运一斗车砖,快升到顶楼八层时,斗车把手被突出的脚手架磕了一下失去了平衡,一斗车砖立时从半空倾泻而下,其中一块砖好象故意要伤害他似的,砸中他的左脚大拇指,山洞立时昏厥过去,送往医院 ,截指。
可怜的山洞,初来乍到,找到工作的好消息要告诉父母的信件还在邮途当中,就遭此不幸,更为不幸的是,由于感染,患上了难以治愈的骨髓炎,拄上了拐,可怜的山洞,美好的人生还未开始,就已经难以迈开脚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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