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知,筏大学士家的公子筏燊自幼通读五书,博学多才。相貌更是一表人才,清绝无双。
凡央平时好说惯了,却也想不出什么好的词来形容筏燊,但也当真是应了戏文里用来形容好看公子哥所说的,眉目如画。
凡央坐在房间里百般无聊,她数着院子里的一棵梧桐树已经掉了十一片叶子了。
她让冰茴去打听打听筏燊这几日都在干什么,想着能不能偷偷溜出去看看他,只是今日冰茴去了许久也不见她回来。
凡央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望向门口了,心想,莫不是又被爹娘发现了吧。
过了许久,才见冰茴急匆匆踏进屋来。凡央都懒得看她了,仍悻悻趴在桌子上,有力无气道:
“又被发现了?”
冰茴咕噜咕噜灌了一杯水,得意道:“那怎么会啊,小姐,要是我被老爷夫人发现了,我现在还能站在这里吗?我早就去洗茅厕了。”
凡央一想,道:“也是啊,那你干嘛去了,你知不知道你小姐我就要闷死了,筏燊呢,他在干什么?”
冰茴走过来趴在凡央对面,贼嘻嘻笑道:“小姐你啊,要是以后筏公子成亲了你可怎么办哟。”
凡央翻了一个白眼,实在是不想理她。
冰茴哈哈一笑:“哈哈哈,小姐你看你这个样子,我知道的,筏公子以后定是要成亲的,但是新娘子一定会是小姐的。”
嗯这话比较顺耳,凡央赞赏的看了冰茴一眼。
冰茴又是一个哈哈大笑,凡央捂了捂耳朵,这丫头,爱笑是好,不过声音也别这么大啊,这样下去,耳朵迟早要聋。
凡央知道冰茴定是要说什么的,等着冰茴的下文,可这丫头迟迟不说话,只是慢吞吞的吃着点心。凡央也不急,撑着脑袋,静静地看着她。
冰茴什么都不怕,可就怕自家小姐这么看着你,也不说话,真真瘆的慌啊。冰茴噎了一下,急忙把点心咽下去。
“今天回来这么晚是因为等了许久的筏燊子,可今天谁都没有见到筏公子,筏公子今日一整日都没有出门,因为”
冰茴顿了一下,凡央斜眼看了她一眼,冰茴喉咙一紧,小姐这模样,霎是好看。
嗯,霎是好看。
“筏公子是因为明日要同各家公子小姐们去青山老人那儿拜读求学,今日在府里准备准备,听说这次要去上七日才回。”
凡央疑惑的望了冰茴一眼。
冰茴顿了顿,有些踌躇道:“下个月就是莲公主生辰,听说莲公主亲自向皇上表意,今年生辰不收任何礼,也不办任何宴席,只许她和各位公子小姐在她生辰之前去青山学习学习。皇上高兴,觉得莲公主很懂事,还把往常最多去的三四日改到七日。”
冰茴说完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凡央,小声叫了声:“小姐。”
凡央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
青山老人年轻的时候文武双全,在战场上英勇威武,在文学上也是无人能敌。那时候皇上还是个皇子,青山老人便成了他的老师,教他文武功略,听说曾经还是皇子的皇上经历过一段挺艰难的夺位之争,青山老人一直伴他左右,为他出谋划策。
所以皇上很是敬重这位老师,现在见了面仍是恭恭敬敬以师生之礼见之。
皇上登基后,青山老人不要任何名利,只求皇上为他寻一处远离京城是非的地方,好安度晚年。
皇上虽不舍,但也只能应了他的请求,为他寻了离京不远的一处名山,青山,那里安静,风景也好,最好修养,从那以后大家都叫他青山老人。
但皇上念山上冷清,就特许每年可以有一次各家公子小姐去山上向青山老人讨学问理。
虽然各家府里都有师傅教学,但也总有人想看看传说中这位皇上的老师,都会争着去看看。
但往年去青山都是在寒冬腊月的时候,可如今还是春暖时节便要上山,皇上果然疼爱这公主,只要想,规矩自然是能改的。
凡央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有个当皇上的爹就是好啊,平常人永远都办不到的事只要她轻轻一句话便好。
凡央叫了冰茴一声,便向门口走去,冰茴跟在她身后。
凡央走到院子门口,两个护卫便拦了过来,凡央硬是往前走了一步,护卫怕伤了她,各自后退了一步,一个边说:“小姐,你别为难小的们,老爷夫人都吩咐了,小姐你这一个月都不得出门。”
凡央心想,看来强行出去是不行了,那换一种方法吧。她对那两个护卫说:“那你们哪个去帮我把爹娘叫来吧,我有事和她们说。”
两个护卫对看了一眼,一个说:“小姐,老爷夫人都不在府里,她们有事出去了。”
他们话音才刚落,一阵哭声呼天阵地便从身前之人传来。冰茴嘴角抽了抽,两护卫脸色青了青。
老爷夫人自然都在府上,只是以往小姐无论犯了多大的错,只要小姐撒个娇,老爷夫人准能心软。但这次老爷是铁了心要罚罚小姐,所以老早就吩咐下来了,小姐说要见他们,一口回绝了就是。
可是小姐每次都来这招,一言不合就,哭。好吧,小姐这招百试百灵,老爷夫人很快就会过来的。
冰茴对自家小姐是格外的佩服,前几天老爷还怒气冲冲的,信誓旦旦的说这次不关个小姐一个月他就不信凡,好吧,这句话可以忽略。
但这才几天啊,不但小姐没关满一个月,小姐明天还可以去青山老人那儿了。当然,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小姐这几天都能时时看见筏公子,当然,如果忽略莲公主的话。
冰茴看着正在选衣服的的小姐,问道:“小姐,你为何不让我去找老爷夫人呢,老爷不让你出门,但我可以啊。”
凡央转身就敲了一下冰茴脑袋,道:“你现在可是我的同伙,你能出得了我这院子,却不代表你就能进得了我爹娘的院子。”
随即又愤愤道:“你啊你,怎么那么笨,我们去吓那公主的衣裳你怎的不藏好,叫我爹娘发现了去,要不然我也不会在这屋子待这么几天,每天都见不着筏燊。”
冰茴委屈的揉了揉脑袋道:“明明是小姐你不要让我扔了那衣服,还得去吓吓……”
她话还没说完,凡央就叫道:“诶诶诶,快来帮我选衣服,这个红色的太艳了,这个白色的又太素了吧……”
好吧,凡央一向是没有什么羞耻心的,特别是在遇到筏燊之后,她喜欢他,所以她从来都没有掩饰过她的喜欢,她才不想像那些千金小姐什么的,喜欢个人还要遮遮掩掩,最后还不是让爹娘赐婚了去,和不喜欢的人度过一生。
她才不要呢。
戏文上不是也写了吗,当你真心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他定也是会喜欢你的。
这几日没去找他,被爹娘禁了足,几日不见,倒是有些想念呢。
第二日天晴得很是好,和往年上山不同,今年大家都穿轻衣薄裙,一派飘飘然,很是仙气。
各家公子小姐行礼问好,便各自乘着马车向青山行去。
只是,一想到筏燊和离芠巍要稍后一步才能来,心里就一阵不舒服。
离芠蘶就是莲公主,皇上有很多位公主,但只有这位公主乃皇后所出,皇上很是喜爱,因为皇后喜欢莲花,所以她的表字称莲,世人都叫她莲公主。
这公主什么都好,人有才华,长得也漂亮,可偏偏她也喜欢筏燊,偏偏喜欢筏燊的是这公主。
自从离芠蘶知道她也喜欢筏燊,凡央也知道离芠蘶喜欢筏燊,她们便各自看对方不顺眼。
凡央也去过青山那么多回,可这次心情却无比沉重。
一路慢慢悠悠,竟是接近黄昏才到。
像往年一样,去的当天青山老人是不会见任何人的,也不用谁去拜访。凡央自是乐得清闲,去到歇息处,稍作整理,便在床上小憩了一会儿。
虽是一小会儿,可醒来时天已黑透。
冰茴不在房里,凡央叫了几声,也不见她,凡央心想大概是和那几个小丫头一起去了。冰茴来这儿的次数多了,竟在这儿结识了几个不错的小伙伴,都是一派天真烂漫。
也只有这点,凡央略感欣慰,来到这儿也不总是坏事,还是有值得高兴的。
凡央出门找了个人问问,才知在她们上山之后并没有人上山。
凡央心道,筏燊和离芠蘶竟还没有上山。
凡央一个人出了山门,山门口有一棵四季常绿的青山树,是凡央在青山最喜欢的地方。
凡央从小就不喜欢听课,小时候爹娘在她教学这条路上什么方法都用上了,威逼利诱,软硬兼施,可往往凡央都是撒泼打滚一概而过,如此反复,也只得放弃。
所以当她和她爹娘说要来青山学习时,都在猜测是不是他们祖上哪座坟上冒青烟了。
说来也真是惭愧,凡央果然也是个俗人,不似她们那一府人所说的她是一个仙子,总与旁人不一样,可也终究免不了一个情字。
好吧,可能如果没有遇到筏燊,她大概真的会成为一个仙人,每天把府里搞得乱七八糟,可能能疯一辈子。
那时候也还是仰慕青山老人的威名,总觉得住在这样一个山上不问世事,一心无他的人可能当真是个仙人,总觉得他讲学的东西肯定特别不一样。
可哪知哪是什么仙人,和曾经教她的那些夫子没什么不同,甚至还要更加枯燥无味,凡央听过一次就再无兴趣。
后来凡央便寻到了这棵树,除了听课和骚扰骚扰筏燊外,大部分时间都在这棵树上躺着。
这树又高又大,枝桠多,叶子也浓密,外面经过的人根本就看不到树里面还藏了个人,凡央乐得有趣,常常一待就是几个时辰。
记得在凡央第一次寻得这处树的时候,刚到这树上,正准备好好睡一觉。就见远远走过来两个人,凡央透过树系一看,哟,这不是筏燊和那公主离芠蘶嘛。
那公主拉着筏燊的手很是深情地说着什么,筏燊还是那副君子模样,任那一个大美人在自己面前哭得梨花带雨,也不见有什么动作,还很淡定地抽开自己的手。
凡央乐得有趣,只可惜距离太远,没能听清他们说的什么。但凡央猜想,定是一出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戏码。
筏燊的那副样子凡央已经领教过许多回。
后来那公主便掩面而去。
筏燊也没有像戏文里那样追着公主去了,而是走到凡央这棵树下坐下,许久都未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凡央在树上也不敢动了,透过树系看着筏燊,只觉得这个人当真是好看,凡央心里乐得欢喜。
不知什么时候,筏燊竟拿了一本书出来看,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可是凡央却有点受不了了,刚开始也不知道他会来这树下,也没来得及调整一个舒服的姿势,开始只顾着看筏燊,也没觉得,现在久了,腿麻得不行,还有这天也实在是冷啊。
凡央忍了一会儿,见他还没走,实在是忍不了了,便扒了扒树叶,对着树下说:“诶,不好意思,麻烦让一让,我借个路。”
啪,筏燊的书掉到了地上,他惊讶的抬头看了看凡央,然后慌忙站起身。
直到凡央下了树,把地上的书捡起来递到筏燊手上,他才回过神,结结巴巴到:“你,你怎么,在,在这里。”
凡央笑道:“我一直在这里啊,刚才还看见了那公主与你告白了。”
筏燊的耳朵红了又红。
“我说你这人啊,实在是无趣啊,在这树下拿着一本破书就能做这么久,还有啊,刚才那公主跑的时候,你就应该追去,这样才能成就一段佳话。”
筏燊面上闪过愠怒之色,正色道:“成就佳话得是两个两情相悦之人,我与公主不曾产生情愫,自然成不了佳话。”
凡央噗嗤一声笑道:“好了好了,知道你不喜欢那公主,这些我老早就打听到了,那么,你喜欢我吗?诶诶诶,你别用这表情看着我啊,你不会不知道我是谁吧,虽然我们见面次数不多,但我都给你写过那么多信了,你不会没看吧,要不我……”
“你这姑娘家家的,怎的尽是把这,这些挂在嘴边,一点姑娘家的姿态也没有。”筏燊打断了凡央的话,不只耳朵红了,一张俊脸也涨得通红,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凡央又乐了,看着他这模样颇为有趣,平时见到的筏大公子哪一次不是风度翩翩的样子,何曾见过他这副模样。
“你这就严重了吧,男欢女爱本是人之常情,刚才那公主不也对你表白了吗。”凡央转到他身前,歪头看着他。
筏燊又背过身,恼怒道:“你,你怎的这般不,不……”
“不知廉耻吗?”凡央接过他的话。
筏燊不再看凡央,甩袖而去。
“筏燊。”凡央叫了他的名字,他停了下来,但未回头。
“筏燊,我好像从来没有亲口对你说过我喜欢你,虽然以前在信里对你说过很多次,但那毕竟不一样。”
“我现在很认真的对你说,我喜欢你。你有才有貌,钱财也不缺,一切都很好,就刚刚成了我喜欢的样子。”
“我不太会说好听的话,我虽看了好多戏文,但他们诉说心意时说的那些话我又学不来,本来在来之前还记了几句想要说给你听,但一见到你,就什么都忘了。”
“所以我就照我自己的说了,你将就着听。”
最后的结果是,筏燊落荒而逃。
现在想来,凡央颇觉好笑。那时候想说什么就说了,不管结果,虽说现在凡央也还是没有什么羞耻心,但再让她说这些话,定是万万说不出口了。
本是来这树上等筏燊,可一不小心又睡了过去。
凡央是在冰茴的呼喊声中醒来的,醒来时月亮已经爬得很高了,已是深夜了。
凡央对着树下的冰茴说:“冰茴,你让让,我好下来。”
等自家小姐一下来,冰茴看着那么高的树,止不住道:“小姐,你以后别一个人爬那么高,太危险了。”
冰茴帮凡央整理着衣服,又忍不住道:“小姐,我今天从小叶那儿回来你就不见了,刚开始心想你只是出去转一转,过一会就回来了。结果筏公子他们都来了,也不见你回来,我等了一会儿也不见你回来,就出来寻了,我就知道小姐在这里。”
凡央拍衣服的手一顿:“他们来了?”
“是啊小姐,我还奇怪来着,筏公子不都来了,怎的也不见你,现在大概都已经睡了。”
凡央拍了拍衣服道:“走吧,回去了。”
一路上冰茴又是絮絮叨叨,说得凡央脑袋疼,凡央揉了揉眉心,心想,真不应该给冰茴说这个地方。
回去的时候果然都已经睡了,四周寂静的可怕,凡央望着筏燊的院子失神很久。
听课的日子甚是无聊,凡央总觉得好像每次这青山老人讲得内容都是一样,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话。
是为人,是为智,是为德。
凡央看了看右侧好像很认真的一位公子,用手碰了碰那位公子,小声问道:“诶,刚这青山,咳,这老师说的什么是为人,我们自己难道不知道自己是个人吗,还说什么是为人,讲那么多不是废话吗?”
那公子脸上忽青忽白,最后涨得满脸通红,嘴唇动了动,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凡央啊,你这些年果然就只是光长个子不长脑子啊。”
身后传来一声轻嗤声,凡央回过头,一惊。
“霁枫?”
“我在这里坐了这么久,你竟都没看见我。怎么,这不过才两年未见,就不认得我了啊?我很是伤心呐。”霁枫作伤情状,随即又是哈哈大笑。
凡央轻叹,果然是霁枫,这般狂妄的样子,丝毫不在乎这里面的人正在听课呢,不是他还能是谁。
果然,青山老人眼一横,气得胡子乱窜,指着她俩道:“你们两个,给我出去。”
凡央认命,这青山老人一向不喜欢她,早前几次凡央老喜欢和他对着来,可现在凡央毕竟年龄长了几岁,不会像以往那样胡闹,任性妄为了。本已经低调低调再地调了,可谁知,遇上了霁枫。
凡央一向遇上霁枫准没好事。
出去之前,凡央看到了筏燊,筏燊同其他人一样转过头来看她们,眼神毫无波澜,是了,不过是一场闹剧,筏燊一向不喜欢这样的人。
凡央心底暗暗叹气,在霁枫面前不免又要说上一番:“霁枫啊,果然你还是这么讨人厌啊。”
霁枫也轻叹到:“凡央你啊,果然还是凡央,刚那不知哪家的少爷被你弄得脸色呼青咋白的,那老头说的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仁,你那问的是什么鬼玩意,果然光长个子不长脑子。”
凡央一脚踹过去。
霁枫侧身一躲,正色道:“你现在还是喜欢那小子吗?你一向都不喜欢听这些无聊的课,小时候被凡伯伯逼着也没见你这么勤快过。”
凡央静默不语。
霁枫自知无趣,又是一声叹息道:“这老头讲得比起以前那些老头更是无趣,也难为你每年都还来毒搽一遍自己。”
“你还不是一样。好了好了,别说这个了。你呢,怎么到这儿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什么时候再去?你爹肯让你回来啊。”
说起来,凡央倒是有两年未见霁枫了,她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闹一起玩,用她爹的话说,就是两个小混蛋。后来霁伯伯觉得要是再让他这样疯下去可能要把他们老祖宗的脸都丢光了,于是便把霁枫一起带到边关打仗去了。
这么久未见,倒还有些想念呢。
霁枫一听凡央的话,便贼嘻嘻凑到凡央耳前:“我悄悄给你说啊,我这次回来是来找媳妇的,这事关我们老霁家的传宗接代,我爹巴不得呢。”
凡央又是一脚踹过去,这次没让他给躲过,痛得呲牙咧嘴。
凡央乐了,说实话霁枫没在,她倒是好久没有踹过人了。
霁枫作势也要踹过来,到底还是在挨着凡央衣角时停了下来。
凡央得意一笑。霁枫虽然人损了一些,但绅士风度还是有的,小时候凡央惹他生气了,每次都抡起拳头要打她,但每次都打不下来,气得只能哼哼唧唧的去找她爹告状。
凡央想到这更乐了,霁枫脸色愤愤,但到底是眉眼带着喜色泄露了他的心情。
青山老人带着一众人出来的时候,凡央与霁枫还笑得很欢乐。青山老人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凡央与霁枫对望一眼,颇有些无奈,觉得这青山老人好生无趣,这么多次了还是如此,还是小时候遇到的那些老头有趣多了。
“你们两个倒真的是青梅竹马啊,不过想要叙旧呢大可以等到听完课,也不必如此着急。”
一声嗤笑声想起。
离芠蘶站在一众人前头,衣着华丽,容颜绝艳,嗯,果然是公主,这气场就是不一样。
凡央下意识的望了眼站在她旁边的霁枫,他却一脸淡然,毫不在意,好像真的不过是在看一场戏而已。
凡央自嘲一笑,是了,她怎么总爱忘了,她于筏燊而言,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追慕者而已,若说真有什么不同的话,大概就是他比其她人多了一份不要脸吧。
“离芠蘶,我与凡央是青梅竹马没错,要是她肯嫁给我的话我定是愿意娶的。倒是你,一直追着你旁边的这位筏,筏公子吧?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都使出来了吧?可惜了,昨天我这个不解风情的人倒是搅了你的一番情意了。”
霁枫出声,嚣张至极。
“霁枫,你”
“你什么你啊,离芠蘶,以后出门请带上脑子,看见你这副样子,我难受。”
离芠蘶身后的一众人脸上风云莫测,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可是一看见霁枫就都保持沉默了。
这个小恶魔啊。
离芠蘶脸色青青紫紫变了又变,指着霁枫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说出话,最后横了凡央一眼,愤愤而去。
凡央很无辜,明明说她的是霁枫,为什么要瞪她。
“霁公子实乃真性情,一向喜欢随心所欲,不做他人想法。公主不过乃一介女子,她也只是实话实说,并未说错什么,霁公子这样,未免太不近人情了些。”
筏燊语气平和,淡淡出声,平常总是温文尔雅的那么一个人,此时竟浑身散发着冷气。他凉凉的扫了凡央一眼,此时四月和春,正是好时节,凡央却觉得有些冷。
霁枫神色一冷,凡央暗道不好。霁枫一向嬉皮笑脸惯了,以前无论她怎么惹他生气,他也不会真的对她发脾气,但是霁枫一在筏燊面前整个人就变了样,从来不给好脸色。
凡央赶紧拽着他走了,霁枫的脸色一直很难看,凡央想要说些逗弄他的话,可是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她们走到了那棵青山树下,以前凡央每次来这,只要他也在这山上,他也总会跟过来,凡央知道,是冰茴告诉他的。
这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下午的课她们都没有去。以前霁枫总说她这么些年好像从未为自己而活,过着自己不喜欢的生活,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那时候她不以为然,可现在想想,好像很对,她好像真的越来越不像自己了,凡央是真的很讨厌听课的。
可是没有办法啊,她喜欢筏燊,说她不知礼义廉耻也好,不像个正常女儿家也罢,心出去了,已经收不回来了。
斜阳西下,映在她们的脸上,一切都变得平静了,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她们每次玩累了也是这样静静地坐着,一坐就是好久,谁也找不到。
“霁枫。”
“嗯。”
“你昨天是和他们一起来的啊?”
“嗯,我帮你看着,谁知道他会不会与那离芠蘶……”筏燊闷闷道,后面的声音淡了下去,她有些听不清了。
想到筏燊,她的心怎么也平静不了。即使知道他和离芠蘶并不是单独一起的,她仍然开心不了。
以前离芠蘶或是别的一些姑娘给他告白,她还能好心情的逗笑打趣,可如今不过是帮着离芠蘶说了几句话,她竟会这么难过,果然是年龄长了几岁,心胸也不似以前那么宽广了。
后来的那几日课,凡央和霁枫就很少去了,偶尔看见了青山老人,他也只是脸色难看了几分,并未说什么。凡央觉得,没有了他们两个,那青山老人心里大概是偷着乐的。
偶尔她也会假装路过筏燊在的地方,看看他。但大多时间还是和霁枫混在一起,其实主要是和他在一起最享受。
来这山上,所有人都只带一个婢女或是随从,这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形成的默契,就连离芠蘶也不例外。所有吃的穿的住的都一切从简,虽然这并未有什么,但对于一众在家里都是千金贵体来说,自是不习惯的。山里蚊子虫蚁类的很多,大半晚上的还能听到有人被咬得嗷嗷叫。
虽有怨言,却也不敢说些什么,都想着忍一忍就好了。
但霁枫就不一样了,这个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他们朝朝代代虽是行武,却把他养得金贵的很。
他爹霁大将军,那时也还不是将军,在皇上也还是一个皇子的人,他们结了兄弟,感情很要好。后来皇子登上皇位,霁大人也成了将军,帮皇上平定战乱,立下屡屡战功。
难能可贵的是,他们并没有因为身份原因而有所顾忌,仍然以兄弟相称。只是后来外面谣言满天飞,说功高震主,霁将军为表忠心,自荐去边关镇守,若没有召唤,不得回京。
所以皇上对于独留在京的霁枫很是宠爱,比起皇上的那些皇子只多不少,所以这也造就了如今这霁枫无法无天的模样,就是离芠蘶,也不敢随意惹他生气。
在这山上,别人有不满的都不敢说出来,更不用说有所行动,但霁枫不怕,随从什么的都有好几个,照顾他衣食住行的也是样样皆全,一出去,身后都是一大群人,极尽风光,极尽,嗯,嚣张。
不过呢,他带来的那个厨子确实深合凡央心意,是霁枫那儿凡央很喜欢的一个厨子。
有霁枫的日子,倒不是那么无聊,虽然筏燊好像更讨厌她了,但日子还是这么过去了。
从青山回去后,凡央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病,病后凡央整日整日的提不起精神,也不爱出门了,连筏燊也不去找了。
冰茴整日泪蒙蒙的,先前小姐真的生病的时候也没这么让人担心,好像这才真的病了。
凡央也觉得奇怪,明明什么事也没有,可她却觉得很累。
就像此刻坐在皇后的寿宴里,筏燊就坐在她的对面,她竟没了以往的心情,筏燊盯着她看了许久,凡央知道,大概也是觉得她有些奇怪吧。
以前每年皇后生辰,她总是要闹一闹的,要么摘些诗句表达表达对筏燊的倾慕之情;要么,就是合着霁枫气一气离芠蘶。常常是惹得皇后不高兴,特别是知道凡央也和她女儿喜欢同一人,每每看到凡央更是不喜。
今年凡央却格外安静,不但没有对筏燊念诗颂词,在离芠蘶说一些嘲讽她的话时,她也一句话也没说。
皇后格外开心,看她也比以往顺眼了许多,还特地赏赐了她一些古玩字画。
凡央一面谢恩,心里却微微苦涩。别人不知道,但皇后大抵是知道的,她虽喜欢给筏燊念诗,也会经常收集一些字画给筏燊送去,但那不过是筏燊喜欢,她自己却是不大喜欢也不太懂这些的,若说送这,还不如赏她她跟前的那盘核桃酥,她还能落个开心。
这皇后是在变着法讽刺她呢,果然这皇后公主什么的最是讨厌了,只可惜啊,霁枫被霁伯伯叫去边关了,她没办法随心所欲了。
凡央一边喝着酒,一边想到。
凡央不会喝酒,也一向不喜欢借酒消愁,觉得天大的事一晃也就过去了。可这次从青山回来她爹娘已为她张罗着亲事,觉得她一直一门心思扑在筏燊身上,不过是因为她这些年相交的人实在是太少,要是有更好的人出现,她就会断了心思。
可凡央知道不是的,她既已喜欢筏燊,那么就是有再好的人,也无事于补了。
凡央一直迷迷糊糊的喝着酒,寿宴结束以后,凡央头已经疼得厉害,冰茴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嗡嗡嗡的,听不清在说什么。
走到宫城门口,模模糊糊中好像前方站了一个人,有点像是筏燊,凡央想到这突然笑了,狠狠地掐了一下手臂,不疼,果然是在做梦呢。
睡过去之前,似乎听见了冰茴的叫声,呵,这丫头,大概又在被爹娘训话了吧。
筏燊看着倒在丫鬟身上的那个人,那个无论走到哪儿都喜欢缠着他,逗弄他的那个人,明明好像什么都没变,可到底是哪儿不一样了。
筏燊还未走到凡央跟前,便闻到了她一身的酒气,即便是睡着了也不老实,整个人歪歪扭扭的,深怕不知哪一瞬间那丫鬟扶她不住就会倒地上了去,他好看眉毛皱了皱。
这丫头。
筏燊上前从冰茴手上揽过凡央,侧身道:“我送她回去。”
冰茴神色急了急,慌忙想要说自己可以,可是话还没说出口,筏公子已经揽着她家小姐走远了。
筏燊看着躺在马车上的凡央,手上拿着的书本怎么也看不进去,说起来,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如此认真的看她。
他以前不过是顺手救了她一次,她便缠上了他,起初只是让人送送信,送些字画给他便罢了,直到后来一次去青山,她向他表白了心意,便变本加厉起来,时常去街上堵他,他不出门,也会在府门外头等他,时时跟着他。
他爹娘时常揶揄他,不如就把她娶回去了吧。他也不是没有想过,但他自出生的这么些年,唯一学会的就是读书识字,实在不懂情爱这回事,觉得这姑娘之所以对他有所念想,不过是因为以前恰巧救了她一次,等时日长了,将他忘了,自然什么事都没有了。
后来时日长了,见她还是一如既往,他想过要不就让爹娘提亲娶回去便罢了,可他从小习得圣贤书,自是知道情爱这事没法勉强,他对她没有那份心,自是不能枉顾她一番心意,所以这事便一直随着去了。
可这次去青山,看见她与那霁枫如此亲密无间,真真是一对青梅竹马,心里竟一番酸涩。她在皇后寿宴上也没再给他读诗词,他心里不是松了一口气,倒是难受得很,空落落的,所以寿宴一结束,他便来找她了。
筏燊想,他多半是陷进去了,若她对他的心意还没变的话,他就让爹娘上她家去提亲。
筏燊看着躺在软塌上熟睡的那张脸,觉得要是一辈子就这样,看一辈子,好像还不错。
凡央第二天醒来时已是正午了,冰茴坐在桌子上撑着脑袋一点一点的,看见凡央醒了,三步并两部的跨到她床前,泪眼蒙蒙的,似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凡央揉了揉脑袋,道:“怎么了?”
冰茴抽抽搭搭道:“小姐,你头还疼不疼?都怪我,昨天就不该让你喝这么多酒。”
凡央眼睛一抽,心想你也要拦得住我才行,她安慰到:“好了好了,不过是多喝了一点酒,又没有怎么样,快快快,去给我倒杯水。”
冰茴倒了水,在床边支支吾吾了半天,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凡央瞪了她一眼,她才大概把事情讲了个明白。
反正凡央就只听到了其中的重点,意思就是是昨晚是筏燊送她回来的,还说了其它什么就都不重要了。
凡央一口水呛在喉咙里,差点没呛死,不过那也不重要了,呛死就呛死吧,重要的是昨晚是筏燊送她回来的。只可惜她昨天喝醉了,也没能和他说说话,凡央懊恼的拍了拍脑袋。
冰茴看着小姐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好久了,只是偶尔笑一下,偶尔又有些苦恼,总感觉,有些瘆的慌。
冰茴扯了扯凡央的袖子道:“小姐,我昨天看了筏公子,总感觉筏公子不是那么温柔,整个人冷冷的。”
听到冰茴的话,凡央回神了,一边想一边道:“你这么一说,我好像也发现了,在青山上我就发现了,真就像你说的,整个人都显得特别冷清,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凡央想,果然是要相处才能清楚对方个性的,看来以后还得多多和他接触才行。
冰茴脸色一喜,道:“那小姐是不是不喜欢筏公子了啊,要我说……”
“好了好了冰茴,我知道你一向都不是很赞同我喜欢筏燊的,但既然喜欢上了,无论他温柔也好,清冷也好,都改不了了。”凡央打断了冰茴的话。
冰茴瘪了瘪嘴道:“好吧,小姐喜欢谁冰茴自是要支持的。”
凡央一连高兴了好几天,终于等到爹放了她的禁足要去找筏燊的时候,她爹娘却为她寻了一门亲事,是一个尚书家的公子,说那尚书家不日便要上门提亲。
喝醉酒的那次她只顾着高兴,忽略了冰茴其它的话,她爹娘觉得她现在被情困得实在是深,都学会喝酒了,所以就觉得得赶快为她寻到一个可以让她喜欢的人。
她爹娘刚开始其实也挺喜欢筏燊的,还说去找人说说亲,可凡央那时觉得,爱情定要两情相悦才行,若筏燊不喜欢他,那便罢了。后来凡央的所作所为她爹娘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越发的不喜欢筏燊了,觉得他实在是不适合凡央,倒是有意无意的在她耳边提起一些年轻有为的公子些,好让她断了对筏燊的念想。
凡央费了好大劲偷溜出门,她觉得是一定要找筏燊问清楚的,若筏燊对她还是无意,那便随了爹娘的心愿,嫁给那尚书的儿子。
凡央刚从侧门翻墙而出,那墙院底下却站了个人,凡央心一慌,不会是被逮着了吧。可是定眼一看,那身形却是格外熟悉。
嗯,是她心心念念的人,凡央轻轻叫了一声:“筏燊。”
“嗯。”
“你在这儿干嘛呢?”
“我是来找你的,有些话想要对你说。”
筏燊的身影在黑夜里显现出来,愈发让人心动。
凡央心突突的跳,可转眼又有些苦涩。
“筏燊,我可能就要成亲了。”
筏燊走到她跟前,急急道:“凡央,我就是听了我娘说的,所以要来找你。若你对我还有心意的话,能不能不嫁于别人,嫁给我吧。”
凡央一愣,过了半晌,她平静道:“筏燊,你喜欢我吗?”
筏燊看着凡央,缓缓道:“皇后寿宴那次,我出来找你其实就是要与你说这事的,只可惜你喝醉了。后来一直想要找你,可你又被禁了足,一直没有机会。”
“我以前没有喜欢过人,所以一直也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感觉,可我看见你与霁枫亲密我会很不高兴,你在皇后寿宴上视我为无物我会很难过,一想到此生可以和你共度余生就觉得很美好。”
“凡央,我大概真的是喜欢上你了。”
筏燊眼神异常坚定,他说,凡央,我大概是真的喜欢上你了。
夜色清冷,凡央的心暖暖的。转眼眼睛又一酸涩,突然觉得有些委屈。
这一天啊,她终于等到了。
“凡央,我明日就让我爹娘上你家提亲,等我。”
“好。”
什么都不重要了,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事。
可最终凡央没能等来筏燊的提亲,却等来了他入狱的消息。
皇上给离芠蘶与筏燊赐婚,筏燊抗旨不遵,被关入天牢。
凡央一直奇怪,离芠蘶是公主,她喜欢谁,直接让皇上赐婚便好了,可她却从未这样做,连皇后都由着她胡来。凡央以前想,大概她也是觉得说一定要两情相悦的。
可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她与筏燊啊,好像不会再有可能了。
筏燊入狱第五日,离芠蘶邀她游湖赏灯。
湖边漂亮的花灯种类繁多,经过的人都要放上一盏,那灯里写着可能并不一定会实现的愿望,每一个人都很开心。
曾经,凡央经常幻想着什么时候能和筏燊一起来放一盏,就在五日前,她都还在想,把想要去的地方都挨个想了一遍。
凡央和离芠蘶站在湖中的凉亭上,一时静默无语,凡央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突然觉得曾经幻想的那些梦啊,离她越来越远了。
“凡央你知道吗?我一直都很想和筏燊一起来这放一盏灯,那该多幸福啊。”
“我请求父皇为我赐婚的那一刻,我觉得我的梦成真了。可是如今,他为了不娶我甚至不惜自己的性命。”
“凡央你说,为什么呢?我只是想与他在一起,为什么就这么难?”
为什么,凡央又哪里知道为什么,她也很想知道为什么。
只是想与一个人在一起而已,怎么就这么难。
离芠蘶的脸隐在夜色里,她有些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凡央问她:“若是他一直抗婚,你还要执意如此吗?”
离芠蘶转过身,看着凡央,神色一凛:“你以为我当真不敢杀他吗?若他执意如此,那便由他去吧,他都不在乎他的命,我又何须在乎。”
凡央手指紧了紧,突然笑了:“既然如此,在你对他有意时为何不让皇上为你们赐婚,偏偏是现在。”
离芠蘶看着天上的花灯,有高有矮,有大有小,但都一样承载着满满的期许,突然之间有些悲凉。
“为什么,没有为什么,就是觉得有意思,看着你像猴子一样上窜下跳,以为梦想成真了,可对我而言,不过是几句话的事。”
说着说着离芠蘶笑了,在这浓浓夜色里,带着浓浓孤寂。
“在我求父皇赐婚前我去找过他,我去给他说我要让父皇赐婚了,我多么高兴啊。可是他却对我说他喜欢上了你,他要来找你,若你对他还有意的话,他就要向你提亲了。”
“但我怎么可能会让你们在一起呢,所以我就赶紧在他提亲之前让我父皇赐婚了。”
离芠蘶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何必呢,何必要这样。”凡央道。
何必呢,其实也是凡央在问自己。
离芠蘶擦了擦眼泪,看着凡央笑道:“凡央,你虽得到了他的心,但终究还是我赢了。”
可爱情啊,不是比赛。凡央喜欢筏燊,是真的喜欢,从来没有想过要和谁比,她只是想和他在一起。
筏燊入狱的第七日,凡央去了天牢。
不过短短几日,筏燊身形消瘦了好多,下巴上长出了青青的胡渣,脸色一片憔悴。与曾经的那个清秀的公子哥相差甚远,凡央心有些疼。
可他仍是那样好看。
筏燊站在牢中,浅浅的对她笑:“凡央。”
凡央还未走到他跟前,眼泪就忍不住了,一个劲的往下掉。筏燊慌了神,手忙脚乱的把她眼泪擦掉。
“凡央,你别哭,别哭,我什么事也没有,我没有骗你,我是真的喜欢你,也是真的对我爹娘说了要向你家提亲的。”
凡央胡乱的擦了擦脸道:“嗯我知道。”
筏燊笑了笑:“等我出去了,就会向你爹娘提亲的。”
筏燊笑起来真好看啊,真想一直看下去啊,凡央想。
“筏燊,你收下皇上赐婚的旨意吧。”
“你说什么?”筏燊一脸不可置信。
凡央定了定神,笑道:“筏燊,我认真想过了,我这么多年对你的执着可能不一定是喜欢,可能是因为以前你救了我,所以我才这样,但不一定是喜欢。”
“你对我的喜欢也大概是因为我之前一直缠着你,突然又放弃了,你可能是因为不习惯,但你仔细想想,也不一定是喜欢。”
凡央背对着筏燊,不敢去看他的表情,心里真的痛啊,被狠狠地剜开了一道口子,可能永远也好不了了。
筏燊抬了抬手臂,随即又无力地放下。
“罢了,这既是你希望的,那我答应了你便是。落到现在这个样子,是我们谁都没有想到的。”
“只是,凡央,我是真的喜欢你,是真的。你以后一定要幸福啊。”
凡央不敢回头,泪水止不住的落下来。
幸福,没了你,还怎么幸福。
凡央回到府上不过一会儿,便有消息传来,筏燊接了圣旨,已经回到府上,择日完婚。
凡央站在窗前看着院子里的几棵梧桐树,当初听说筏燊很喜欢这树,在院子里种了许多,她便也叫人种了几棵。
如今这树叶子已成了黄色,四处飘散,不知不觉,已是深秋了。
冰茴拿了一件衣衫给凡央披上:“小姐,别着凉了。”
凡央却不觉得冷了。
自那以后,凡央浑浑噩噩的过了好些日子。在筏燊成婚的前一天,霁枫从边关回来了。
霁枫望着眼前瘦了整整一圈的人,满眼尽是心疼。
“凡央,凡央。”却只是叫着她的名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凡央笑道:“怎么,你爹又让你回来找媳妇了?”
霁枫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他抓着凡央的肩膀:“凡央,你知道的,你一直都知道我的心意的,这么多年,从未变过。你随我走吧,以后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你想去哪儿我都陪你去。凡央,你和我走吧。”
说到最后,霁枫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肩膀被捏得生疼,凡央推开他的手道:“霁枫,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你也是知道的,我心里再也装不下第二个人了。”
霁枫顿了半晌,走到窗前,看着院里的梧桐树,自嘲道:“是啊,你心里只有他,从你知道我心意起,你便与我刻意保持了距离。可若我说,我不在乎你心里有他,你愿意同我走吗?”
不等凡央答话,他自顾自的说:“你也是不愿意的吧。”
他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我早知道的,也不算失望。凡央,我是真的要走了,可能以后不会再回来了,你若想来,随时来找我便是,我会一直等你的。”
他伸手揉了揉凡央脑袋,像儿时一样,道一声:“走了。”
就真的头也不回的走了,她儿时一起长大的小伙伴,有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小姐,你怎么哭了?”
凡央伸手一抹,满脸的泪。是啊,她怎么哭了。
她侧头看了看冰茴,这个从小便一直陪着她的人,一脸的担忧。
“冰茴,我知道你一直不赞同我喜欢筏燊是因为霁枫,你觉得他对我好,和他在一起更快乐。我又何尝不知道呢。”
“霁枫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能得他喜欢得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可是啊,我先喜欢上了一个人,没办法了。”
一生很短,只够爱一个人啊。
离芠蘶终究是没有得到筏燊。
在成亲的前一晚上,筏燊饮下一杯毒酒,死了。
凡央一病不起,一躺便是一年。
凡央整个人有所好转的时候,已是二年寒冬腊月,又是一年世家公子小姐们去青山的日子。
凡央突然,很想很想筏燊。
筏燊的坟墓在离京不远的一坐山上,那儿有大片大片的梧桐树,他死之前曾写过遗愿,希望他死后葬在有梧桐树的地方,他爹娘便为他寻了这处地方。
凡央走到山脚下看见了离芠蘶,她还是一如既往,美丽而优雅,从前凡央就一直觉得,她是所有公主中最像公主的。
离芠蘶也看见了凡央,她们一同沉默,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在凡央想要走的时候,离芠蘶开口了。
“凡央,你也来看他吗?以前这个时间我们都在青山上吧,可是一转眼啊,物是人非了。”
“你知道吗?我是真的喜欢他,不是什么好玩,是真的想要和他在一起。”
离芠蘶语气平淡,好像真的都过去了,可她说出来的话异常凄凉。
“凡央,若有下辈子的话,我不会再拦着你们了,你们要好好的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凡央静静听着,其实想要说一些什么的,可是又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
离芠蘶走之前对凡央说:“我要去和亲了,我自愿的,如今没了他,谁都是一样的。凡央,你要幸福啊。可是终究我们谁也没有得到他。”
凡央看着她越来越远,很快就不见了,才知果然已物是人非。
凡央带了好些筏燊以前喜欢吃的东西,还带了好些书,那黄泉路上一个人很孤单吧,看些书可能要好一些。
筏燊坟前已经被离芠蘶扫得很干净,凡央挑了一块地方坐下来,她已经很久没有和他说过话了。
凡央把以前他们的一点一滴都说了出来,筏燊以前知道的,不知道的都想要说给他听。
“筏燊,我以前想过最坏的结果不过就是,你娶了离芠蘶,或是娶了别家的小姐,却独独没有想过这样的情况,我竟再也见不到你了。”
“以前老是追着你跑的时候,觉得时间过得好慢好慢,不知道要追你到什么时候。”
“现在你不在了,又觉得时间过得很快,这一转眼,这么多年就过去了。你还是那个远近闻名的筏大公子,我还是那个只会跟着你跑的凡央,我还是很喜欢你。庆幸的是,你终于也喜欢上了我。”
“可是,你竟然不在了。”
凡央的眼泪滚滚落下,滴在还有未化的积雪里。天空又飘飘洒洒的下起了雪,凡央伸手想要接住,可是还未落到手上,就已化成水不见了。
触不到了。
“离芠蘶说,如果有下辈子的话,她不会阻拦我们,要让我们在一起的。但其实她也没做什么,她也只是喜欢你而已。”
“但是啊,我不想要什么来生,我只想要现在,这辈子和你在一起。”
凡央看着筏燊的墓碑,实在很难相信这一块冰冷的地下竟埋葬着她最爱的人。
筏燊,你一定很冷吧。
雪越下越大,没有停的迹象。凡央走在已经铺满薄薄一层积雪的路上,突然觉得有点冷。
有人过来替她拢了拢衣襟,她转过头刚想叫一声冰茴,那张脸小小的,眼神怯怯的,却并不是冰茴。
她倒忘了,如今冰茴已经嫁人,爹娘替她寻了一门好亲事,她的身边再无冰茴。
凡央心里尽是酸涩。
曾经她有拼尽全力去爱的人,有一个随时随地能够陪她疯陪她闹的伙伴,有一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好姐妹,有一个似是敌人又无时无刻都与她作对的朋友。
可如今,这些人都没有了。
凡央回过头,看着她踩出的深深浅浅的脚印,过一会也会被大雪掩盖,什么都不剩。
她突然想到她的爹娘,是了,她还有爹娘。曾经无论她怎么胡闹都在背后支持她的爹娘。
心里有暖意回身。
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啊。
若没有今世,那就期待来生吧。
筏燊,来生定不放你。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