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第二年,香盈有了身子,史老爷亲自过来诊脉,确是喜脉,张家皆大欢喜,张老夫人赶紧上十方庙进香,重金许愿菩萨赐子,让张家有后。史家老爷也颇高兴,若香盈争气诞下一子,往后在张家也就立住了。眼见香盈身子日渐沉了,张家上下不敢怠慢,张玉整日陪在身边,香盈看到张玉关切的神情,欢喜之余,也心中祈祷,菩萨保佑,能生个小子。
北风凛冽,降下今冬第一场雪,香盈临盆,张玉在屋外焦急等待,张老妇人在祠堂诵经。大雪纷飞,产婆出来说香盈难产,已经过了几个时辰,香盈体力透支,照此下去,怕是要生到夜里,问若有万一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张玉眼含热泪,保大人,产婆急忙进屋,随后张老夫人丫鬟进屋添水,顺手递上一张纸条,男娃,保子。
雪一直下到半夜,屋里已经渐渐没了香盈的叫声,此时的香盈连咬牙的力气都没有了,张玉门外焦急地唤着香盈,张家老爷在堂上坐着,眉头紧锁。及至破晓,从里屋传出一声婴啼,产婆累瘫在屋内。丫鬟出来报喜,生了,是个女娃。张玉闻言,含泪冲进屋看香盈。张老夫人连念阿弥陀佛,母女平安便好。
香盈挺过了鬼门关,史老爷用老参入药为爱女补气。又过了几个时辰,香盈转醒,看看身边襁褓中的婴孩,正睡的香甜,左眼眉梢眼见有一颗小痣,转头又望着满眼关切的张玉,笑了笑,随后眉头轻锁,缓了口气说道,是个女娃。因是初雪降生,唤做雪儿。
寒来暑往,转眼三载,起初香盈奶孩子不能分心,后来请了奶妈,香盈也渐渐分出身来重操家事,帮着婆婆打理账目。家中六个姐姐都已成家,每过时节,常回来走动,嫁出去的女儿,不论婆家境遇如何,家里都照例每月送去例钱,一来有闲钱傍身嫁出去的女儿在婆家不至于吃亏,二来这也是张家的门面。香盈自理账以来发现张家看似门面广大,实则早已多年亏空,靠着田产的租银勉强维持大宅上下的周转,加上春天闹旱,预计今秋光景不好,遂向婆婆详陈利弊,建议开源节流,婆婆点点头,让香盈自己做主。张玉婚后几年开始跟着亲戚大伯学做买卖,一面经营自家田产,筹备去县城开粮油铺面。
小雪儿一天天长大,襁褓中的小婴儿如今成了满地跑的小滑头,那股机灵劲儿便如香盈幼时一般,经常偷偷藏了爷爷的物件儿,问爷爷索要铜钱儿,张老爷拿这小祖宗没办法,心里却十分欢喜。这一年小雪五岁。
又是一年隆冬,今年与往年不同,到了冬月还不下雪,都传说县城今年秋天闹鼠疫,已经死了好些人,到了冬天才控制住,家里捎信劝张玉把县城生意先停一停,回家避避风头。张玉打点好铺面后同大伯赶车回村,谁知到家后三四天竟发起了高烧,一阵阵打寒战,史老爷闻讯提着药箱赶来,诊脉后叫张老爷出屋外说话,直言道玉儿症状蹊跷,不是常疾,只怕是在城里染上鼠疫。张老爷听后张着嘴说不出话,嘴唇微微发颤,双目低垂,面如死灰。
张玉于冬至病逝。
张宅失去了往日的生气,张老爷心痛之下一病不起,老年丧子,悲楚莫名。香盈整日以泪洗面,如今泪已哭干,一双眼睛便似枯井。张玉出殡已过月余,家宅中到处还残留有白事的素花,宛如今年的初雪,笼罩着张宅。操办白事的阴阳先生对张老爷言道,少爷原本命格甚好,但红事白事都在冬至,必是这婚姻不详,恐香盈命里克夫,与张玉命格相冲。这话不日传遍了龙关村,众人皆知张家少爷英年早逝,是遭香盈所克。香盈悲痛之余一把将雪儿揽入怀中,如今只有你陪着娘了。此后数月,香盈在张宅活得像个罪人,一面顶着众人的议论,一面低着头出入张宅,张家6个姐姐轮流回来伺候父母,香盈已经进不了上房,家人用餐之时,香盈碗里的肉被姐姐一筷子夹出,数次之后,香盈已不敢再碰肉菜。雪儿也常被接入张老夫人上房过夜,如今老人身子弱,想让雪儿陪着,后来越发频繁,张老夫人传话不让雪儿再回香盈屋,今后便由婆婆亲自带。香盈无话说,寻至上房,进门跪下,一个劲儿给公婆磕头。此时张老夫人丧子之痛欲绝,见了香盈咬牙切齿,张老爷幽幽说道,你命里与家宅相克,怕是不能再留你,雪儿是张家血脉,理应留在张宅,你,回去吧。香盈闻言大哭,拼命磕头,央求念在同张玉夫妻一场的份上,将雪儿归还给她。张老夫人一拍桌子,你害死我儿,雪儿定是不能给你,你死了这条心!香盈哭回房中,万念俱灰。
次日清晨,史老爷牵着驴车来在张宅门外,香盈辞别公婆,磕了三个头,起身一步一步走出了大门,看见老爹时,已哭成个泪人。
(本章完)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