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北京城北一个街区，有个地方叫张家大院。住在这的人都知道，张家大院是女人的天下，女人说一就是一，男人在这说不上话；
老一辈的人说，女人多，是非就多。这里的日子眼看着过不成了，要翻天的。
这天，张家大院里出现一个女人，手上不知拿着什么。她看着一对情侣从面前走过，吃了一口手上的东西，原来是萝卜。
她吃萝卜吃出了狠劲，何青就是这样一个人，干什么都有狠劲，她上高中那年，她的班主任，当着全班的面说她考个二本大学了不得了，不会有什么大出息。
何青眼都气红了，三年后一个春天，考上公务员那天，她骑着那辆破旧的永久牌自行车，特意去学校找班主任，堂堂正正地把录取通知往她面前一放。
班主任半天没说话。班主任说，她为过去的话道歉，何青是一等一的好苗子，厉害着呢。
何青一下趾高气扬起来，她的话变多了，她的神态动作在说:这口憋了三年的恶气终于出了。
很长一段时间，何青都活得扬眉吐气，过去的污点不存在了，她何青又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子汉。
何青不知道的是，她走后，有一个月，班主任逢人就说，何青是个可怕的女人，三年，再大的事情，该忘的都忘了，什么样的女人，能特地找上门来？
萝卜吃完了，情侣的手还是拉着，那个女孩看了何青一眼，何青知道那女孩肚子里的话是:羡慕吧？你一个中年妇女再也体会不到这种感觉了。也只能快乐快乐眼。
何青被冒犯到了，一甩脸，说，现在的小孩怎么这么不知道羞耻？
何青28岁才结婚，身边的男人都入不了她的眼，从小，她邻居梅姨说，何青长得不好看，眉毛太细，一脸刻薄相。
有一回，何青心仪的男同学来家里吃饭，正好梅姨在她家串门，三句不离何青的相貌，何青一共抬了两次头，梅姨的表情深深刺痛了何青，没有比这更让人发狂的表情。
二
何青暗暗发誓，她的老公孩子的相貌一定要是上等，于是何青嫁给了顾长青，她是图顾长青的脸蛋。
镇上，没有比这再秀气的脸蛋了，婚后，王秀的计谋得逞了，她儿子顾淮跟他爸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女孩们爱的很，顾淮成绩又好，是人尖子中的人尖子。
顾淮在哪都是红人，亲戚中有很多人加了顾淮的微信，没事就要和顾淮发消息，何青让顾淮不必回，说大人和小孩聊不到一起。
前几天顾淮他姨妈李娟来家里吃饭，李娟和何青没话说，倒是一有空总去找顾淮。
何青就知道她没安好心。
李娟的儿子比顾淮大五岁，不争气，没考上大学，现在在一家公司打工，月薪2000。
她儿子越混越差，李娟也很少再和何青联系，有时候回家过年都见不到她人影。
李娟这回来何青家，开口就离不开她老公，一脸被宠的样子，何青问，你老公现在做什么？李娟说，她老公不再是无业游民，被贵人提拔成了事业单位的正式员工。
何青这才知道，李娟来她家是精心谋划的。她就等着何青问这么一句。
李娟走后，何青忍不住向顾淮抱怨:你姨妈是个人吗？她就是个黑心肝。她嫉妒我们家样样比他们家强，说是要给你介绍对象，结果呢？是个打工妹！！大专文凭！你说她安好心了吗？？疯女人。
对于相亲，顾淮没什么意见。顾淮高中谈过几次恋爱，不过都被何青叫停了，何青总有办法知道顾淮在和谁谈恋爱，一来二去，顾淮也就收心，一心学习了。
录取通知书来的那天，何青正坐在张家大院门口嗑瓜子，快递员把包裹放在何青手里。何青一双眼发亮。然后顾淮就听到邻居李奶奶撕心裂肺的喊声:顾长青！你女人不行了！！顾长青！！最后去医院才把何青气管里的瓜子取出来。
何青在医院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顾淮，好样的，妈为你死一次也值得了。
这个清华大学的文凭，是顾淮呕心沥血换来的。
三
何青最近心情不爽，她在收拾衣橱。家里不久就要大扫除一次，她不能容忍一丁点的杂乱。她说，不能不给李娟面子，该去还是要去，她何青不喜欢给人留下话柄。
顾淮做好了不给姨妈面子的准备，他一个清华大学的学生，怎么能和一个大专生在一起，这不是笑话吗？
他过不了心里那道坎。
姨妈告诉他，女方叫赵小南，她说赵小南性格好，相处起来不拘束。
很多年后，顾淮还记得那天的场景。
顾淮面前的茶是才倒上的，滚烫。他却鬼使神差地用嘴去碰，那天，咖啡馆的女生都看见，一个长相清秀的男生被烫得说不出话，帅气又傻气。
顾淮还在战栗。
就在刚刚，姨妈去门口迎他，他被推着往里走，他猜那个扎马尾的女生就是赵小南。
赵小南在打电话，脸看不清楚。讲话方言夹杂着普通话，顾淮突然厌恶起女性来，他们家对门有个外地的女人，经常在半夜和丈夫吵架，讲话全是方言，顾淮很同情她的丈夫。
姨妈喊了赵小南一声。
她一转身，脸部线条便清晰了，
在看到这张脸的瞬间，顾淮彻底绝望了。他这十八年所受的高等教育不管用了，他清楚地知
道，自己难逃一劫。他的生命即将和这个女人纠缠在一起，一直到死。
整个讲话过程，姨妈都在笑，姨妈说，这个女孩贤惠，娶回家当老婆再适合不过。
赵小南几乎没说话，她只说她不喜欢一个人待着，这城市孤独的人总是很多，对吧？光她的神态就撩的顾淮够呛，她说一句话就理一下头发。一看她的手就知道，这是个经常抽烟的人。
顾淮看得出神，一个清秀的少年就这样栽进了温柔乡。
在赵小南眼里，顾淮要把她盯出个洞来。从没人这么用劲地往她眼里看。
眼神得还回去，她和顾淮四目相对。赵小南看人时的样子很平静，一种静态的美。
从遇见到离开，顾淮记下了，赵小南笑了三次，走的时候，赵小南看着顾淮说，
这么一个帅哥，能和我混在一起吗？
顾淮简直太爱赵小南了。
四
姨妈笑得捉摸不透，她只说，哎呦，有缘就留个联系方式。交个朋友也好的呀。
顾淮是晚上八点回家的，何青做了一桌子好菜。何青完全不担心，她对自己生的儿子有把握。顾淮夹第二块肉的时候，何青突然问:那个打工妹长得怎么样？
顾淮被问的猝不及防，他一张脸通红，顾淮活了十八年，深知他妈何青的脾气，于是他说谎了，他说，那个女孩很一般，不是他的菜。
何青满意的点点头，说，反正以后也不会再见面，又说，便宜了那个打工妹，有多少女孩挤破了头要见顾淮？算她走运。
何青给顾淮夹了一块红烧肉。
晚上，顾淮给赵小南打了电话。
赵小南说她的摩托车是她哥送的，二手货。顾淮说，那天她离开，自己被吓到了。一个女生，怎么骑摩托骑得这么飒，怪吓人的。
赵小南在奶茶店工作，第二次见面是顾淮提出来的，那次通完电话，他发现赵小南是个很好相处的女孩。
顾淮在奶茶店坐了半天，正是暑假的时候，人多，赵小南会在闲下来的时候说，不好意思啊，人太多了，都没空和你说话。
后来，这句对话成了常态，之后的日子里，顾淮总来奶茶店，安静地喝东西，看着赵小南忙东忙西，一天晚上，赵小南脱下了工作服，换上了裙子。她突然对顾淮说，她一个人回家有些害怕，问顾淮能不能送她回家。
何青催顾淮睡觉时，顾淮还在回忆刚刚的情景，过最后一条马路的时候，他牵起了赵小南的手，赵小南的手很软，软的离谱。
在赵小南进门的时候，顾淮说，希望每天都能见到你。
赵小南一双大眼看着他，就是不说话。顾淮爱惨她了。
顾淮和赵小南的关系直线上升。奶茶店的老板娘看在眼里，她一有空就要盯着赵小南看一会。她背地里说赵小南不简单，媚人的招数有一套，一个清华大学的学生，就这么服服帖帖地栽在她手里。
五
同样不爽的还有一个男生，赵小南的追求者。
顾淮发现，他这几天总来奶茶店，目光的尽头是赵小南。
男生没什么出格的举动，顾淮也就不去管，看男生的样子，就知道他什么都明白。他明白顾淮在意赵小南。
现在，他正一边喝奶茶一边和赵小南说话。他说话完全不拘束，一个风流的男孩。
他递了一根烟给赵小南。然后转身和顾淮搭茬。
男生是个聊天的高手，但从他的语气中可以听出，他根本不想看见顾淮，顾淮识趣地点点头，不再说话。
“赵小南说你上清华。”
顾淮看了他一眼。
“那干嘛和我们混在一起？”
顾淮被问住了，他突然生起气来，“关你什么事？”
男生愣了一会，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大学生生气了。”
顾淮没吱声，赵小南赶来了，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他知道顾小南想说，别和他一般见识。
赵小南的身姿很好看，这么站着，奶茶店男生的目光都长在她身上。
“今晚去兜风吗？”男生突然抓着赵小南的手，不肯松开。
如果你站在顾淮面前，你就会发现，他整个人状态不太对。这个十八岁的男孩力气全用在了拳头上，直发抖。从小到大，顾淮很少发脾气，别人对这个优等生总是尊敬有加。
赵小南吓了一跳，顾淮的眼神像猎豹似的。
六
拳头打在脸上，男生一下倒下去，顾淮哪是男生的对手，他那副手脚是用来学习的，很快就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赵小南连忙去劝架。
奶茶店开在街尾，这样一推搡，赵小南整个人飞出去。
4月17日这天，整条街上的人都看到了令人难以忘记的画面，他们在茶余饭后，忍不住会说，啧啧啧，可惜了，好好一个女生，下半身全压在货车轮胎下，倒是他男朋友不错哦，一路抱着她去医院。
油腻的风穿行在街道上，一个拿着包的妇女正喊着远处跑来跑去的儿子，嘴里喊着“小死人“顾淮从医院出来，有两件心事，一件是赵小南，一件是李娟。
李娟又来了，顾淮有些担心，他这几天想对何青坦白，但何青是个要面子的人，李娟在他家，他怕何青会疯。
这几天，在医院里，顾淮一直照顾赵小南，赵小南哭的死去活来，顾淮想死的心都有了。
就在昨天，赵小南说，“你去洗手。”顾淮说，我洗过了。赵小南紧紧抓住顾淮的手，大喊，“你去洗手！”顾淮最后还是去了卫生间。赵小南刚刚明明看见他洗手了。
顾淮心疼她心疼坏了，他人生第一次如此惊慌失措。
赵小南身世可怜。赵小南曾经和他说过，她爸妈都得病死了，哥哥前两年死于一场车祸，她是孤家寡人。
回家后，何青发现了顾淮病马般的眼神。
顾淮忍不了了，他把一切都告诉了何青，最后，他说，
“赵小南会和我一起去北京。我上学的时候在外面租房子住，好照顾她。”
何青发疯了，她从没想过儿子会爱上那个打工妹，更没想过儿子会失去控制。她眼里有泪出来，她来不及去擦。
“儿子！儿子！你不能这么做！我会死的！！”
顾淮说，我必须这么做。
李娟说不上来什么脸色，她叹了一口气，说，顾淮这孩子痴情。
何青嘶吼着，“贱货！你根本没安好心！那个打工妹是不是和你一伙的！你和她盘算着来祸害我儿子！！！”
何青不知自己是哭是喊，她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她重重地拉扯着李娟的头发，李娟尖叫一声。
张家大院里，何青和李娟很快扭打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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