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娜丽莎的眼神，是题目中引号里的第一层看；熊秉明先生的笔述，是题目中引号里的第二层看；前几日在飞行途中的我，看了这篇在1970年创作的文章，这便是题目中引号外的那一层看了。
“看画”，是欣赏者与欣赏对象的关系。但蒙娜丽莎想表达的并非“被欣赏”、“被品鉴”，她争取着主体地位，锋锐、持久的把欣赏者堪称一副画。原文是这样说的：“她简直动摇了我们作为欣赏者的存在的权力和自信。
从“画”中注视我们的作品有很多。如：
安格尔笔下的贵妇与绅士，熊先生称他们为“制成标本的兽”，眼神空虚，毫无威胁。
提香被誉为西方油画之父，是意大利文艺复兴后期威尼斯画派的代表画家，他的人物画作中的每个眼神，似乎都具备了锋利敏锐甚至阴险挑衅且一眼便可一探究竟的特点，顷刻间将欣赏者进行了一番透视性分析。
林布兰特是荷兰历史上最伟大的画家，一生留下600多副油画，他曾因妻子去世后和女仆生活遭到教会的谴责，在贫病中去世。他的画作中，一双双眼睛在把心酸与欢乐燃烧，化苍白为赤金色。
这些画作有一共同特点，它们有意要把我们驱逐到欣赏领域以外去，强迫我们退到存在的层次，双方携带着各自的语境，究诘、拷问、怜悯、拥抱。
笔者从心理活动及情爱的两个方面描述了蒙娜丽莎这幅画，她的眼光，既有少女滋润鲜美的诱惑，也有少妇温柔智慧的诱惑。眼神中的每一处细节，都在与你互动，你想窥探，你想寻觅，然而什么都没有。她的笑，超然于有情与无情之上，并无暗示，也非拒绝，“尚未有情的眼神是最苛求的”。
最先置身于蒙娜丽莎眼神中的，自然是画家达芬奇。他塑造了这个眼神，同时也在被这个眼神塑造着。世间上所有的一切，对于达芬奇来说都具有吸引力，大至苍茫宇宙，小至胎盘婴儿，都是诱惑的。但女人，是一切诱惑中的诱惑，他平生都没有接触过，他陷于异性的妩媚，又冷静地在一定距离对此诱惑进行观测，他要从自己激动的心理状态中蝉蜕出来，把自己化为两个个体，精神分裂开来，反观自己，认识诱惑现象。他满足于观察她的傲然、矜持，而又默默地善意的流盼。这微笑，是一永远达不到的极限，先验地不可能接近的绝对。于是追求永远在进行，诱惑也永在进行，无穷尽地趋近。
艺术达到一定高度时必与哲学关联，谓美学。达芬奇的观念是可见、可度量、可捉摸的世界。他要画出最初的因，最终的果，他要画出生命的起源，神秘的诞生，他要画出诱惑的本质，生命的觉醒。换句话说，他所画的已不是她，不是诱惑者，他执意要画出诱惑本身，把诱惑提炼了结晶了，凝固在画框中。
“没有发饰，没有一颗珍珠，一粒宝石，没有一枚指环，衣服上没有丝微绣花，她素淡到失去社会性、人间性”。画面呈现出一种...曦色。
对于诱惑之无穷，眼光之绝对，只能以无穷追求的心，绝对追求的心去捕捉、去刻画，在生存层次具有无穷诱惑的魅力的东西，那形象本身也必定有无穷尽的造型行的诡谲微妙。敢于从事无穷追求的人，能感到无穷寻觅的大满足，永远画不完的大欢喜....这便是画作，这便是作画，把我们有限的存在扯长，变成无穷极的恋者、追求者、奔驰者。
诱惑，是一个隐藏在事物核心处的内在驱动力，非褒非贬。王尔德曾说：拒绝诱惑的唯一方式，就是向它臣服。达芬奇以蒙娜丽莎的伟大臣服于诱惑，若人类以卑微的身躯臣服于诱惑，谁知会不会有欣赏者站在三米处品鉴、究诘、拷问、窥探......？
（熊秉明美术随笔-读书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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