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追逐 (三) “父亲的眼泪”

 

时间的追逐 (三) “父亲的眼泪”

  汐若后来回忆起自己的童年，她并没有感受到多少快乐。特别是上小学的那些年。她觉得特别苦。风里来雨里去，吃不饱穿不暖，太多委屈，太多心酸，太多无可奈何。从来没有愿望可以得到满足，也没有那么多疼爱和温暖。

  可是长大了，她觉得还是一样的。苦涩的种子似乎在她心里生了根，发了牙，还开花结果了。也许，苦难总是让人格外的渴望幸福和美好。

    其实除了她，其他人也许也是差不多的。当你对幸福太过于渴望，把它当成生活的目标以后。你就会对苦难格外的敏感和放大。

  小时候，她觉得，长大了就好了。大人她们可以得到她们想要的东西，她们可以打人，可以骂人，可以做很多小孩子想做又做不了的事情。长大了一切都会好的……。可是她却也慢慢的发现，其实大人好像也不像自己想的那么能干而快乐……。

    那时候，家里特别穷。她的父亲为了能赚钱就跑去和别人学习收山货，做点小生意。他经常好久都不回家，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有时候又突然半夜三更的回家。带回来一些羊啊牛的毛皮。第二天，他父亲就会把这些东西整理干净。然后又天还没有亮就背到很远镇上去卖掉。

  如果他回来那一天是高兴的，还带回来一两斤猪肉。那全家都高兴。汐若也会特别高兴，还会有几颗糖吃的。这说明父亲这次赚钱了。父亲就会喝上二两小酒，闹闹叨叨的说上半天话。都是说的他在外面收货遇到的奇闻怪事。还有自己怎么挨饿，又在什么地方睡觉。其实父亲真的很苦的。

    有一次，父亲又很久没有回家了。死活不知。母亲到处询问父亲的消息，可是就是没有人知道。当时全家人都很担心。

    母亲表现得特别急燥。父亲在家时，经常和母亲吵架，还打骂她们母女。她觉得父亲不在家反而更好。可是，这时候她突然发现，母亲没有了父亲。更觉得没有安全感和依靠。天好像一下子就要塌下来压在她身上了。她开始念道“你爸要是不回来了，我们怎么办啊……”。

    这时候，汐若开始感受到了父亲的重要性。别的孩子会更加欺负她，别的大人也会更加冷漠和欺负她们母女。这是母亲告诉她的。她也慢慢的开始感受到了。心里开始害怕，担忧。仿佛在黑夜里走路，没有了方向一样。一到夜晚，她们就把门关上还用重物抵上。那道门关得越紧，越让她们有安全感。

    有一天晚上，他父亲突然回来了。他回来后，一进家门，就让把门关上。他好像很害怕。母亲问他出了什么事。他也不说。他衣服又脏又破，脸又黑又瘦。眼里充满了疲惫和忧伤。

  叫他吃饭，他也不吃。他把那些仅有的山货放下以后。就呆呆的坐在房间里。母亲点上煤油灯，陪她坐着。汐若，本来想问问父亲有没有带什么吃的回来。可是看情况不对，就一言不发的坐在母亲身边。

  后来，父亲突然就哭了。像小孩子一样，哭得很伤心。开始，小小声的抽泣。然后在家人的安慰和问候下。他反而越哭越厉害。如山洪暴发，不可收拾。他放声大哭，毫无顾忌。什么男人尊严，男人哭是懦夫，没出息之类的酸都不顾了。

  这时候，她发现父亲和自己一样，其实就是一个孩子。原来大人也会哭的，还哭的这么放肆。大人不是不能哭的吗？哭是多丢脸的事啊。

  她觉得父亲好可伶，她也哭了。然后，她过去，抱住父亲的头，对他说道“爸爸，你别哭了。”这一声女儿温柔的关怀和抚慰。终于让父亲得到了温暖。他抱着女儿，没有再哭了。女儿擦拭着他脸上的泪水，鼻涕。父亲脸上终于有了笑容。这份爱，是如此微弱，却又如此有力量。爱，从来都是冰天雪地里的温暖。她可以融化一切。

    然后，父亲讲述了他的遭遇。他这次出门受了很多苦不说。钱也被人骗了。他走了好多天，才回到家。在回来的路上，后面一直有两个人跟在他后面，不远不近。一直跟着。他害怕极了，他没有钱，那些人肯定会打他，说不定会打死他。漆黑的夜里，他一个人越来越害怕。他跑那些人好像也跟着跑。一直到家门前那条分路口。那些人才不见了。

    他心里的恐惧和委屈还有无可奈何。让他压抑的坚强，一下子全都褪去了。他也需要理解和关心，他也需要温暖和爱护。他也是人。原来，只要是人都是一样的。

    父亲哭过以后，就又能吃饭睡觉了。第二天，母亲出去打听，才知道。其实是隔壁村的两个邻居也要赶路回家。走在我父亲后面。他们说，他们好像感觉是他。叫他的名字，他反而跑。所以，他们想他肯定是害怕，所以一直不前不后的走在他后面。

  而父亲，也是因为长时间在外面走夜路。走被人骗钱，有时候还打架辱骂。他心里压力很重，又因为没有赚到钱。心里难过，委屈，伤心。生活压迫着他，可是现实太过于残忍，总有那么多孤独无助的路要自己去走，却也有那么多难关是自己无能为力跨过去的。他心里太苦了，全家人靠着他，他也是多么的想，能给家人一点好的生活和依靠。

    可是，那时候，汐若是不会理解的。她只是觉得大人也哭，有点丢脸。

  从那以后，父亲没有再出去了。就在家里和母亲一起老老实实的种田种地。日子很苦，可是父亲却觉得踏实有安全感了。

    但是，母亲却说，父亲就是没出息，被吓怕了。汐若觉得也是这样的。父亲就是胆小，没出息。

  她开始觉得，看来大人也没自己想的那么了不起。

  后来，她长大了，她终于明白了。原来大人才是真的苦。她们的眼泪，她们的哭，有太多含义。不是得不到东西的无理取闹，和害怕的表达。更多的是无可奈何，无能为力的悲伤和无助。

    大人才是真正的没有那么多的快乐！而今她懂得了父亲的眼泪。因为她正流着和父亲一样的眼泪。